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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寄秋 - 女皇三嫁(上)【單】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3-4-11 11:03 PM     標題: 寄秋 - 女皇三嫁(上)【單】

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3-7-3 08:31 PM 編輯

【小說封面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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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內容簡介】

梧桐相待老,鴛鴦會雙死,但請你原諒我必須比你先走……

如果當質子維繫兩國和平,是她唯一可以為百姓做的,
那麼她這個失寵又患有心疾的南烈國大公主為何不答應?
但他,東濬國最具帝王相的太子卻寧願放棄皇位也要娶她為妻,
可惜他的深情仍敵不過她「奸細」的身份,當兩國烽火一起,
為了保他周全也不讓他為難,她只能違背與他的白首之約,
用自己的血來祭奠戰死的東濬將士亡魂……

【出版日期】 2011-02-11
【出版社名稱】新月
【書系及編號】花園1478

*1.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,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。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*2.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。版權為原作者所有。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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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3-4-12 10:48 AM

楔子

「珩哥哥、珩哥哥,你瞧瞧我這黃金牡丹珠花好不好看?是父皇送給我的六歲壽禮,他說我日後會像牡丹花一般嬌艷動人。」

「珩太子,別理會小蘿兒,她母后早就失寵了,你來聽我彈琴,父皇說我手巧心細,是朵善解人意的解語花,他日必是帝妃皇后。」

「哼!憑你也配,也不打盆水照照,當今最受寵的嬪妃非我母妃莫屬,她可是咱們南烈國第一美人,現下又懷了龍子,皇后之位除了她之外,誰敢來搶……」

「你--」

一副趾高氣揚的皇家嬌兒不過六、七歲模樣,卻是盛氣凌人,一點也不把其它姊妹看在眼裡,驕蠻的言行著實不討喜。

但她母妃雲妃是當朝聖上最寵愛的嬪妃卻是不爭的事實,而她也女憑母貴地成為宮中最嬌貴的小公主,沒人敢明目張膽的與她爭寵。

不過縱使如此,長居深宮內院的皇女們,個個都有顆欲嫁好兒郎的少女心,一有好人選便使出渾身解數的爭奪,不讓他人捷足先登。

而年方十四,身形頎長,長相俊秀的東浚國太子便是眾女的目標,不論是哪一宮的金枝玉葉,紛紛精心打扮地圍在他四周,無不嬌言軟語,爭奇鬥妍地盼能得他青睞。

更甚者,爭搶著要做他的新娘子,你一言、我一句地想贏得如意郎君全部的注意力,渾然不覺自己的行徑已有連皇家禮儀,有如市井小民般呱噪,俗不可耐。

不堪打擾的東浚國太子顯得有些不耐煩,但表面上仍維持著虛應的敷衍態度,畢竟身為南烈國客人,總不好讓主人家太難堪。

他狀似欣賞的輕睞花團錦簇的御花園,實則有意擺脫身後喋喋不休的皇女們,希望她們別來煩他。

驀地,清泉般的黑瞳微微一斂,一抹清雅的身影獨坐垂柳拂面的池塘邊,神色悠然地以手中糕餅餵著池中鴨群。

她靜靜的坐著,衣著淡雅並不華麗,身邊僅跟著一位年歲稍大的宮女,她臉上無慾無求的平靜笑容反而引起他的關注。

他認得她,孩提父皇到南烈國來訪時,兩人曾是玩伴,因此對她印象深刻,算是小有私交。

眼見一干皇女又吵著要他從中擇一為妃,為一勞永逸杜絕不必要的紛擾,他便信步走向柳樹下戲鴨的小公主,解下身下的玉珮送予她。

「我,東浚國太子東方珩以此玉珮為信物,定下我東浚國太子妃。」

「什麼?!」

「你怎麼可以……」

「是呀!太過份了,為什麼是她?」

「不可以,我才是最適合你的太子妃……」

在一片不甘心的喧鬧聲中,一雙清澈如湖的瑩眸訝然,十分無措地望著東浚國太子。

是福不是禍,是禍躲不過,他的承諾對她而言是個驚喜,但卻讓她陷入差點喪命的危險中。

那一日,她一如往常地帶著侍女在池邊發呆,心中微喜地撫著掛在胸前的定情玉珮,一天一天數著日子,盼早日等來如意郎君。

誰知此舉讓深受聖寵的一名小公主瞧個正著,她心眼小又愛計較,心有不甘東浚國太子的有眼無珠,竟捨棄美玉就璞石。

根本被寵壞的她越想越生氣,不管會有什麼後果,氣呼呼地走到池塘邊,二話不說地將看不順眼的皇姊推入池裡。

那一年,幾乎香消玉殞的小公主重病不起,冰冷的池水凍傷她的心肺,也落下難以醫治的病根,昏昏沉沉了三個多月才悠悠轉醒。

可病情雖好轉,原本健康的身子卻變得虛弱,天天得吃補藥方可保命。

而這場病也讓她忘了和東浚國太子的約定,她和他的那段互許終身的記憶遺落在春暖花開的季節。

唯獨瑩白色的螭龍玉珮始終垂掛胸口,伴著她成長。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3-4-12 10:48 AM

第一章

上統元年,風起雲湧。

南方大地上群雄爭霸,瓜分了一片江山相繼立國,也讓百姓們各有其主,又幾年的征戰,強國併吞弱國,於是乎演變成四方大國各雄據一方。

其中東浚國盛產美玉及以手藝精巧的陶器聞名天下,因為國土臨海,所以百姓大都善泅水,少有人不諳水性。

東皇雖後宮佳麗無數,可子嗣不旺,十六歲娶太子妃,卻遲至四十歲才生下第一個龍子立為儲君,如今六十五歲,包括太子在內,僅共三名子女。

南烈國風調雨順,氣候地理條件為四國中最優,是一糧食大國,盛產大米,而且遍植桑樹養蠶,蠶吐絲結成絲綢,故繡功亦是天下一絕。掌權的南王生性多情,擁有眾多嬪妃,兒女數目更是驚人,其中以皇女居多。

可惜不知風水出了什麼問題,連年發生早夭憾事,南王在位期間已折損六名皇女、兩名皇子,死因不明,難以追查。

西臨國則位處百業不興的貧瘠土地上,多高山和荒漠,土質不適耕種及放牧,地底一掘開儘是石礫,水源缺乏。

無法種植,導致西臨國常陷入缺糧的窘境中,大都得仰賴進口他國糧食。

幸好盛產鐵礦,每年生產的鐵砂足以供應其它三國,以此穩固根基。

不過,好戰的天性也為人所忌憚,這個兵器強國不時覬覦物產半饒的鄰國,備受威脅的各國嚴陣以待,以防犯境。

而北越國為女皇掌權,北方氣候乾燥,放眼望去是廣大的草原,棉花和馬匹是主要經濟來源。

飲食習慣和成長環境,讓該國子民不論男女皆高頭大馬,個個擅騎術、精於馴馬。

不過,百姓們雖慓悍卻不好戰,全部樂天知命,好歌舞,樂解釋放本性中的熱情,少有算計。

而在這看似和平的年代,其實暗潮洶湧,表面上友好,私下卻相互制衡,彼此不信任締結多年的邦誼。

譬如交好數代的東浚國和南烈國,兩國往來最為密切,物產也最半饒,生活習性十分相近,是不容切割的兄弟國。

但是,隨著東皇的日漸老邁、南王的誤信讒言,彼此間早就產生嫌隙,稍有一方行為失當,即有可能引發一場風波。

為此,兩方的君王都陷入苦惱。

沒人希望戰火再起,陷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,長久的平靜一旦被打破,恐怕牽連甚廣,再無一處樂土。

「父皇,你何必鎮日憂心,珞兒看得好心疼,國家大事又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,底下臣子們當為你分憂解勞,鞠躬盡瘁。」

望著模樣嬌俏的愛女,眉頭一舒的南王呵呵一笑。「有朕的小公主為朕發愁,朕可就寬慰不少,你這抹了蜜的小嘴總哄得朕開心。」

「父皇,人家是真的捨不得你太操勞嘛!瞧瞧你又多了一根白頭髮,珞兒好心急,想幫父皇多分擔一些。」嘴甜的小公主膩著父皇撒嬌,活似有多關心他的身子。

「哎呀!朕的小公主還真令朕窩心,小小年妃就懂得替朕擔憂呀!」他眼中含著笑意,輕撫他寵愛有加的小公主。

看著與愛妃相似的容顏,南王不可否認對她多有偏袒,心口發軟地給予其它子女所得不到的父愛。

身為一國之君,當以國家社稷為重,皇室家務事倒在其次,帝王的重心大都放在儲君身上,鮮少注意到其它表現不突出的皇子皇女。

然而子女眾多的南王沉溺嬪妃的軟玉溫香,除非是深受寵愛的妃子所生的兒女,他愛屋及烏的給予格外的關注,否則失寵的龍子鳳女難以親近他半分。

「人家說的是真的嘛!父皇別取笑珞兒,看你為了國事煩心,珞兒心有不捨。」天真無邪的小公主眨了眨圓亮雙眸,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。

「好、好、好,朕不笑你,你就開開心心的當你的小公主,無憂無憂的長大。」為父者別無所求,只求兒女平安順心。

南王把這年僅十一歲的小公主給寵上天了,渾然不知她嬌美的外表下藏了多少心機。

「父皇,你是不是在操心和東浚國的關係?珞兒心裡有個想法,你要不要聽聽看?」她故作不經意,但眼皮下的眼珠骨碌碌地轉著。

南玉珞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,只是被慣壞了,想要什麼就有什麼,想得到什麼就一定要得到,女憑母貴地享盡一切榮寵。

但是有件事,即使事隔多年,她還是心有不甘,無法忘懷地成為她心底欲拔之而後快的一根刺。

那就是東浚國太子居然無視她的存在,當著她的面將信物給了本就令她嫉妒的皇姊,最叫她不甘的是,直到今時今日,受盡嬌寵的她,在地位上仍比不上早已不受重視的皇姊。

青,是南烈國至高無上的顏色,平民百姓未經允許不得染於商號旗幟與布料上,更不要說是裁縫成衣穿戴在身,甚至就是皇室成員中也不是人人都能穿青衣,得地位夠尊貴才行。

在南烈國中,也只有四名皇子皇女得此殊榮,分別是皇后所出的太子南青瀾、皇女南青瑤,端貴妃之子南青鋒,昭貴妃之子南青雲。

名字中間有「青」的他們同時也為皇位繼承人,若是太子不幸亡故,以此順位遞補。

也就是說,唯一可以以女身為帝的,只有大公主南青瑤。

也難怪凡事愛爭寵的小公主南玉珞不服氣,相信有不少皇子皇女亦同樣不平,一樣是南烈王的子女,待遇卻不盡相同。

可惜不管她力爭幾回,疼她如寶的南王仍遵循祖上體制,未色令智昏而改其名為青珞,同享皇位繼承權。

只不過男權至上的南烈國重男輕女,從未考慮過女帝稱皇,太子南青瀾多年前死於一場意外,南王屬意生性敦厚的三皇子南青雲為繼位太子,根本從未考慮過立明德皇后所出的女兒為儲君。

「呵呵……你這小腦袋能擠出什麼建議,說來讓朕聽聽。」南王的語氣是取笑,並未當真。

不安好心的南玉珞眼珠轉了一圈。「父皇,為了更鞏固兩國的邦誼,不生風波,何不送個人過去,告訴東浚國說我們南烈國是誠心與他們維持長久和平,絕無興戰的念頭。」

「送個人過去……」龍顏微蹙,似在沉吟這個辦法的可行性。

「是呀!父皇,以前也有其它國家的皇子在我們國家一住就是十年、八年的,為的是展示交好的誠意,我們如法炮製並沒什麼不好。」她笑得可人,一臉貼心的小女兒樣。

其實兩國的交情並不差,雙方人民也往來熱絡,互通有無,早已是相依的唇齒,利害關係一致。

可是近年來少雨,糧食欠收,絲綢類織品也大為減產,南烈國自顧不暇,沒多餘的民生用品可供出口,導致東浚國頗有微詞。

雖然不致引起太大的糾紛,氣候異常非人力可以控制的,但是小小的摩擦總是免不了,偶生齟齬,嫌隙日大。

南王掛懷在心的便是目前難解的緊繃氣氛,若無妥當法子加以解決,積怨一深,難保不會形成國與國的對立。

「而且呀!這個人的地位不能太低,至少也要是個夠份量的公主,不然人家會以為我們沒誠意,故意派個小角色戲耍他們。」哼!這一回她一定要拔除眼中釘,南烈國第一公主非她莫屬。

「公主?」他的女兒中有誰能擔此重任?

南王有些被說動,目光一斂的思索著妃子們所生的皇女。

一雙龍目先掃過眼前已見姿色的小公主,眸心瞇了瞇,隨即搖搖頭。他寵雖寵,還不到昏庸愚昧的地步,這個女兒模樣討喜,嘴兒又甜,以後必定是艷容不下愛妃的傾城佳人。

可惜那眸性呀!唉,還是別指望的好,本來西線無戰事,恐怕她一去攪和,不開戰都不行。

一見父皇的眼神往自個兒看了看,似失望,又似是感慨,南玉珞頓感一陣不悅。「父皇,兒臣就算想為你分憂解勞也不成呀!誰叫人家的身份不如人。」

「啐!朕的小公主誰敢碎嘴,你有這份心,朕已感欣慰。」皇女乃天之驕女,只有人不如她,豈有她不如人。

南王慵懶的斜倚軟榻,左肩傳來軟香陣陣,素白纖指拎起剝了皮的葡萄,輕婉地送至他唇邊。

即使已有一子一女,半姿綽約的雲妃依然艷麗無雙,媚眼如絲的勾著魂,柔若無骨的身子偎著南烈國最有權勢的男人。

「誰說的,大皇姊就曾譏笑我出身不正,縱有公主之名也不配當個皇家人。」她嘟起粉艷小嘴,狀似委屈地中傷長她兩歲的大皇姊。

「真有此事?」南王眉頭一攏。

「當然有嘍!她常仗著自己是先皇后--明德皇后所生的嫡長女,看不起我和母妃,不時出言譏諷我們是飛上枝頭的烏鴉,即使再修練幾年也成不了鳳凰。」她編派不是,無中生有。

南玉珞的小心眼是被寵出來的,空有容貌卻不長慧根,爾虞我詐的宮廷內鬥她不懂,她只知自己得不到的,別人也休想得到。

所以她對南青瑤妒恨有加,大皇女所擁有的尊貴和地位是她所望塵莫及,她除了暗暗飲恨在心,並無法改變現狀。

皇后雖然已歸天,但娘家勢力仍在,且大都居高官要臣,南烈國不可或缺之棟樑,就算是南王也敬重三分,稱之為忠良。

這也是後宮嬪妃恨之入骨的一件事,後位虛著已久,可至今仍無一人能登上,只因南王的心中並無皇后人選,空著後位是為了憑悼助他登上帝位的先皇后。

他曾愛過她,但是……

「珞兒,斟酌言語,不可妄自猜臆,你皇姊受先皇后教誨甚多,該是你有所誤解了。」手心手背都是肉,他不想有所偏頗。

一聽父王輕責,驕蠻的小公主跺腳發嗔,「人家說的全是真的嘛!不信你問母妃,她把父皇你送我的珍珠釵飾扔進池塘,說豬不用戴銀釵珠簪。」

事實上是她惡人先告狀,明明是她看人家不順眼,搶了先皇后留給女兒的遺物便往池裡丟,盛氣凌人不許大公主擁有比她質感更好的珠釵。

此事被南青瑤壓了下來,並未聲張,生性善良的大公主不願因一點衝突而引起無謂的紛爭,徒增後宮的不平靜。

但是她沒想到自己的隱忍退讓令氣焰高張的南玉珞更加肆無忌憚,為所欲為地以除去她為人生一大快事。

「嗯,珞兒……」南王並不全然相信片面之詞,半信半疑的凜著龍顏。

「皇上,珞兒或許還小,說的話當不得真,可皇上信不信臣妾?」媚眼橫送秋波,雲妃嬌媚地口吐蘭芷香氣,纖纖玉指撫向皇上胸口。

寵姬櫻唇微啟,南王的心窩全酥軟了。「愛妃是朕的心頭肉,你說的話朕豈有不信之理。」

「皇上的信任讓臣妾好不動容,能得君寵是臣妾最大的福氣,可是……」她故作痛心,泫然欲泣。

「可是什麼,愛妃別吊著朕呀!有話但說無妨。」縱有萬丈豪情,一見美人亦折腰。

雲妃低垂美目,握著龍手輕撫挑弄。「可臣妾確實出身不高,也難怪青瑤公主多有誹語,臣妾認了也就罷了。」

「胡說,朕的女人豈是人人可以輕賤之,你既為朕的妃子,便是千金之軀,何須忍氣吞聲。」青瑤這丫頭太不知分寸了,連他的妃子也敢輕蔑。

「父皇,何不把大皇姊送到東浚國,一來可緩和兩國不安的局勢,二來也突顯我國力求和平的誠意,青瑤皇姊的身份尊貴無比,總不會被說隨便送個人過去濫竽充數。」南玉珞在一旁獻計,與雲妃互使眼神。

「這……」怕有愧於先皇后,南王猶豫著。

「皇上,還遲疑什麼,你想等到我們和東浚國的嫌隙加深,人民受不了不斷擴大的衝突而發生動亂嗎?」她要爭,替子女和自己爭個名正言順的身份。

「……」

「公主,不好了、不好了,皇上他……皇上他……他下了旨……」

大聲嚷嚷的侍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,臉色漲紅的直奔離皇上寢宮最遠的鳳雛宮,也就是大公主的居所。

她人未至,聲先至,帶著痰音的輕咳因她的喳呼聲而輕揚。

「咳、咳!侍香,慌慌張張地出了什麼事,穩著點,別失了規矩。」深宮內院耳目眾多,行為稍有偏差便落人口實。

「出大事了,公主,天大地大的大事,我……呼!好喘,我聽到皇上他……公主你……送到東……當人質……」胸……胸口好痛,喘不過氣來。

跑得太急的侍女氣息不穩,話說得含糊不清,嘴裡含著一顆鹵蛋似的,叫人聽得一頭霧水。

一杯清水送到面前,她仰起頭,呼嚕嚕地往喉頭灌,順了順氣。

「慢慢來,沒人跟你搶著說話,是父皇的壽辰到了,準備大肆慶祝一番吧!」每年一到這時候,宮裡總是特別忙碌,大張旗鼓地為一年一度的盛事展開籌劃。

鵝蛋臉,杏仁眸,唇紅齒白,皮膚欺霜賽雪吹彈可破,一身天青色薄衫繡裙,如瀑青絲斜插一支雙飛燕垂穗銀釵,釵上刻著皇家獨有的烈火圖樣。

淺眉斂笑,舉止秀雅,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南青瑤擁有不凡的氣度,年雖才十三歲,但是眉眼間的貴氣一看即知非尋常人,落落大方,儀態從容。

論起容貌,她不及南玉珞嬌艷,身形也稍嫌薄弱,少了豐腴體態及玲瓏有致的身段,甚至帶了一絲不甚健康的病容。

可由裡而外散發的氣勢渾然天成,即使衣飾不夠華麗,身上除了一支銀釵並無其它珠寶襯托,猶勝皇妹三分清妍,嬌貴中多了正統公主風華。

她,便是出身不凡的嫡長女,青瑤公主,皇位繼承人之一。

「不是皇上的壽辰,是有鑒於我國與東浚國日趨緊繃的局勢,皇……皇上打算送公主到東浚國,以示友好之意。」不想主子再瞎猜,侍香一古腦地說出。

「什麼?!父皇他……他要我質抵東浚國?!」真的嗎?

消息來得突然,饒是向來沉穩的南青瑤也愕然。

「皇上實在太過份了,在眾多的皇子皇女中偏偏挑上公主,他不曉得公主從小體弱,得用名貴藥材保命才能一世平安嗎?」侍香為從小服侍的主子抱不平,忿忿然道。

驚愕過後,臉色微白的南青瑤眼神黯然。「只怕父皇早忘了我的存在,在他諸多的兒女中,我是最不出色的一個。」

「誰說的,公主可是明德皇后所出的大公主,身份之尊貴其它皇子皇女都不能及,除了太子他……呃,公主,奴婢失言。」瞧她嘴拙的,哪壺不開提哪壺,專提公主的傷心事。

年長公主兩歲的侍香一臉愧色,非常自責一時口快。她打小服侍著主子,對宮裡發生的大小事知之甚詳,太子的過世,不論對誰都是一大打擊。

尤其是和他同母所出的公主,手足感情深厚,太子的死讓公主肝腸寸斷,曾一度哭到昏厥而差點斷氣,跟太子去了。

「今非昔比,哪可相提並論。」她苦笑著,幽然一喟。

人在人情在,人亡人情不在,縱有再多的恩愛,一旦人不在了,哪來昔日情份可言。

自古哪個帝王不多情,紅顏未老恩先斷,在母后還在世時,父皇對髮妻的情意已經薄了,偶爾的關心也不過是出自於責任罷了。

「才不是這樣呢!是雲妃在皇上耳邊嚼舌根,還有玉珞公主一直編派公主你的不是,說你有多麼驕縱專橫,容不下自家皇弟皇妹,不斷慫恿皇上要給你個教訓,壓壓公主日益高張的氣焰。」她越說越氣,說得兩眉都橫了。

「我的氣焰日益高張……」南青瑤不免好笑地抿起唇,舌間微帶苦澀。

到底是誰目中無人,欺人太甚了?

雲妃這些年得到的聖寵還少嗎?連帶著,商賈人家的父兄也加以受惠,受封五品、七品官員,以非料舉制度的管道進入朝廷體制。

若非受制於皇家祖訓,以其受寵的程度,平民出身的雲妃恐怕早就晉陞為貴妃,或者是當朝皇后。

她想必很不甘吧,一直以來,她處心積慮就為爬得更高,私底下剷除異己的動作並不少,甚至為霸住皇上的寵愛,不惜在宮中膳食下藥,讓不少懷了龍種的妃子因而小產。

這些見不得光的宮廷醜事不時耳聞,雖然有人意欲隻手遮天瞞天過海,可是仍傳進她耳中。

皇兄的意外墜馬身亡,她心裡多少有數,絕非單純的馬匹受到驚嚇而揚蹄後仰,導致馬背上的太子遭拋甩,頭斷,當場死亡。

「公主,雲妃和玉珞公主實在是太欺負人了,明知你是南烈國大公主,身份凌駕庶出的皇子皇女,居然一再遊說皇上要你」出使「東浚國,做一名親善友好的和平使者。」侍香氣憤不已地為主子叫屈。

誰不曉得「出使」兩字只是表面話,實際上和人質、階下囚沒兩樣,萬一兩國真興戰火,第一個遭殃的就是質子。

「侍香,小聲點,小心隔牆有耳。」她可以容許她不經大腦的喧嚷,不代表其它人亦有容人的雅量。

「還怕他什麼,咱們都快被趕出宮了,能不能活著回來還是個問題,我是捨不得公主你受了委屈。」侍香說得哽咽,眼眶微紅。

她五歲就進宮了,因為模樣清秀又手腳伶俐,所以分派到鳳雛宮,伺候當時年僅三歲的大公主,年妃相近的兩人玩在一塊,是感情甚篤的兒時玩伴。

稍長些,皇后、太子相繼過世,大公主逐漸失勢,鳳雛宮便乏人走動,主僕倆更是情同姊妹,在偌大的皇宮中相互扶持,爭得方寸之地存活。

皇上不是完全地遺忘了這個女兒,該有的賞賜不曾少過,可是不知為了什麼,十來名宮女忽然一個個不見了,不是出宮嫁人,便是家有老父,請求盡孝返鄉,或是家有急事,一出宮門便未見回轉。

如今的鳳雛宮不復往日的光景,宮院寂寥冷清,有幾分秋風乍起的蕭瑟感。

「侍香……」別再說了,說得我心慌。南青瑤心口難受,不願相信父皇聽信片面之詞便決定犧牲她。

人非草木,誰能無情,何況是親生子,他怎狠得下心送她到鄰國做質子。

一抹輕愁籠上兩眉,略帶蒼白的玉顏上,儘是無法言說的苦悶和抑鬱,及一縷沉重的失望,重重地壓垮纖薄細肩。

「恭喜你了,大皇姊,終於如願以償,得見你許久不見的心上人了。」

心上人?

蛾眉一蹙的南青瑤不解其意,面露困惑,不自覺地握緊胸前的螭龍白玉,略帶詢問意味的望向衣裾熏香,服飾華美的來者。

「皇妹的恭喜所謂何來。」

見她端莊得體、落落大方,本來就有氣的南玉珞更加不高興了。「少來了,別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噁心嘴臉,誰不知道你的心早飛到東浚國,巴不得和心底那個人雙宿雙飛,互訴情衷。」

哼!大皇姊有哪點比她好了,話少得像一顆石頭似的,也不懂得裝扮自己,素白著一張臉不施脂粉,宛如山魈魍魎,東浚太子居然捨她就她,簡直有眼無珠。

雖然多年過去,當初的允諾,也可能是一時興起,因為兩國之間並無正式文定,所以這件事也無人再放在心上,但她就是不甘心,不甘心曾有此事發生。

「我真的聽不懂皇妹在說什麼,身在深宮內院,皇姊少有機會接觸外頭的人。」除了自家兄弟姊妹外,就是宮中侍衛了,她還能認識誰呢!

南青瑤九歲那年落水,高燒數日不退,雖然最後有驚無險的從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回來,但還是留下令人遺憾的後遺症,她不但身體變差,記憶也因而殘缺不全,忘了某個她懸掛在心的人。

「何必睜眼說瞎話,再裝就不像了,我看你一顆心雀躍得快飛上天了吧!」嫉妒她的南玉珞說得滿嘴酸,一臉不快。

「皇姊毋需虛言,若是皇妹羨慕皇姊的好運,皇姊願意讓賢。」不管她所指為何,她均無爭奪之意。

退讓是為不起衝突,有皇兄殷鑒在前,她更低調行事,不敢掉以輕心。

「讓賢?」一張日益嬌媚的小臉頓時扭曲,怒不可抑。「你得意不了多久,一到了東浚國,別想有大公主的皇家待遇,你是人質,一個低聲下氣的質子,父皇不要你了,你等著吃苦受罪,當個落魄他國的失寵公主--」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3-4-12 10:50 AM

第二章

繁花落盡,夏轉涼,秋風殘卷黃葉,匆匆間,雪山白了數個年頭。

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,春夏秋冬四季更迭,轉眼間,五年過去了。

臨海的東浚國每到五月的月圓之夜,總會舉力盛大的煙火燈會,地方官員與大戶人家連手施放各式煙火,將黑夜燃亮如白參。

百姓們則家家戶戶懸桂紅燈籠,門口斜插茱萸,三牲素果拜祭天地,以感謝神明護佑風調雨順,帶來民留國強的好結果。

通常在十五的早上,主要街道上已擺滿小攤,有的應景賣燈籠、嚇人面具,有的是胭脂水粉,有的是綢緞、布匹,叫賣聲不斷。

尤其是居中的公子,一身錦衣玉帶,氣度不凡,眉宇間帶著據傲神色,劍眉朗目、氣宇桿昂,雖不色厲卻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儀,不怒自威。

「太……咆,公子,你也出來一整天了,該回去了啊!」唇紅齒白的小廝尖著嗓音,催促著自小服侍的主子,唯恐哪裡出了差錯。

昂藏六尺的錦衣男子嘴角嘴笑,目光精銳地望向河中央的船隻。「華燈初上,正是市井繁華之際,你要我錯過這最精采的一幕?」

「可夜幕低垂也代表危機四伏,誰曉得待會會不會闖出不長眼的小賊,要是公子有個損傷,小的十條命也賠不起呀!」他這顆隨時會掉的腦袋只是暫對寄放在脖子上,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摘了去。

「小玄子,你太祀人憂天了,太平盛世哪來的賊寇,區區宵小本公子還不放在眼裡。」容貌出眾的男子語氣輕狂,似乎對自身的本領頗為自豪。

「不怕一萬。只怕萬一,凡事總有個意外,公子別為難小的,小的真的擔當不起。」樹大有枯枝,再昌平的國家也有盜匪橫行。

細皮嫩肉的陳玄二十有三,身形略顯瘦小,他一臉憂慮地左顧右盼,惶惶不安,一顆心老是吊著,總覺得有不好的事要發生。

可是遊興正盛的主子怎麼也不聽勸,兀自我行我素,當是天子腳下無人敢聚眾滋事,率性而為的越走越遠,來到皇城外郊的河提,觀看一年一度的燈會。

他是急得頭髮快發白,主子倒是樂得道遙,愜意無比地把玩造型精巧的紙燈籠,不時嘖嘖稱奇。

「司徒,你說這皇城裡有人敢找我麻煩嗎?」一臉狂捐的東方珩笑眸透釋,問向身側神色清朗的俊秀青年。

對方一雙丹鳳眼似在笑,有些風流樣,但是眼神剛正,與外貌極其不符。

「難說,知道你身份的人當然不敢這次,冒著殺頭大罪得罪你並不划算,可是市井小民中總有為非作歹的地痞無賴,他們目無王法,橫行霸道,真要對上,難免生場風波。」司徒遙玉謙恭的口氣中夾帶一絲戲謔。

深幽黑眸似感興趣。「聽起來挺有意思的,活動活動筋骨也不錯。」

「不可,稍有閃失,牽連甚廣,你別活活嚇死你的小廝,他膽子很小。」禁不起驚嚇。

他意有所指看了小玄子一眼。

「是呀!公子,小的膽小如鼠,沒有扛大事的肩膀,你就隨便逛一逛,千萬不要出手,攬禍上身,你可是我朝的支柱!」打蛇隨棍上的小玄子趕緊勸道,要主子以自身安危為上,別強出頭。

「你們兩個真是掃興,瞧這燈火水景相輝映的美景,人生有幾回得見。」長及二十四歲,他也沒看過幾回,長年在宮中修習課業。

生性狂妄又自負的東方珩,乃東浚國太子,打小就被視為未來國君培養,所學皆與治國安邦有關。

身在帝家有諸多下便,除了隨父出使各大邦交國外,少有出宮的機會,與平民百姓的接觸更是少之又少,幾乎是不解民間疾苦。

有監於此,他才打算在登基前,深入瞭解百姓的生活,以親身所見為根本,知民所苦、解民之憂,做個聖明之君。

「美景雖讓人駐足流連,但見多了也沒啥樂趣,不過是鏡花。水月一場,燈天人散盡。」司徒遙玉暗示以國事為重,勿迷失虛幻中。

「司徒,你越來越像老學究了,昔日那個愛風花雪月的少年郎哪去了。」他倒是懷念無所忌偉的兒時玩伴,那時的淘氣最叫人開懷。

「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,食君體祿便任重道遠,要不是你跟我過不去,現在我還是無官一身輕的閒雲野鶴。」也不致落個太子少保,處處為他膽前顧後。

司徒遙玉話中的埋怨,勺出東方珩一絲不在意的狂笑,面無愧色地讚許自己的知人善用。

當初的確是他要了些花樣,激好友入宮應考,以司徒的才能,日後必定是他最重要的左右手,豈能錯放。

賢君還是得良才強將輔佐,方可國言民強。

本來父皇有意拔耀另一名舉人為狀元郎,但在他一番耳語下,那人與狀元錯身而過,而好友在他有意的操弄下拔得頭籌。

並非他對另一人有意見,而是身邊安插的人馬以自己人較為妥當,身為東浚國儲君,他要考慮的是悵遠的將來,而非眼前的短利。

所以只好對那人說聲抱歉,狀元一位他給了人,以後定有補償,共同為東浚國盡一份心力。

「司徒大人,你別顧著發牢騷,好歹勸勸我家公子,他隻身在外茲事體大,不可等閒視之。」為什麼就他一個人勞心勞方,擔心這、擔心那?沒有武功的小玄子跟得滿頭大汗,身手利落的兩人走得輕鬆自如,他卻得東躲西閃的避開人群,累得他氣喘如牛才能稍微跟上他們的腳步。

每年的燈會總會湧進大批的人潮,外來客更是不少。還有穿著胡服的外邦人士,龍蛇雜處的城外易生事端,不小心一點不成吶!

「小玄子,你話太多了,下次再多嘴……」東方珩斜眸一院,意含警告。

「公子,小的也不想多嘴呀!明年三月你就滿二十五了,太子妃人選早該做定奪,寧馨郡主她……」人家都等了他好些年,應該給她一個交代。

貼身太監提起表妹,東方珩黑眸倏地一沉。「不許提起此事。」

寧馨是他姑母端碩公主的獨生女,姑母當年愛上已有妻室的護國大將軍,硬是逼妻為妾,以公主封號嫁入將軍府。

畢竟是強求來的婚姻,夫妻倆婚後並不和睦,姑丈的心仍在被眨為妾的元配身上,對姑母的蠻橫介入雖未到懷恨入骨的地步,但也無法付出深厚情意。

姑丈原已有兩子兩女,因為姑母的緣故,嫡子淪為庶出,世襲的爵位也遭到取消,對此,疼惜孫兒們的兩老極其不滿,更加難以接納姑母。

姑母因此鬱鬱寡歡,她嫉妒元配如夫人的備受寵愛,無奈這樁婚姻是自己強求來,能夠怪誰?在好不容易受孕後,她還巴望著丈夫能回心轉意,給予夫妻情份。

可惜對早已子女成群的姑丈而言,她肚裡胎兒其實可有可無,並未放在心上。

臨盆之際,姑母陣痛了三天三夜,姑丈一次也沒來探望,在差點難產坐下一女後,姑母才知丈夫陪同小妾返鄉探親,獨留她一人飽受生產之苦。

這件事傷她甚深,從此一病不起,不到三年光景便撒手人寰。

而母喪後的寧馨,在將軍府內如同孤兒,父兄姐妹沒人肯與之親近。

濫用權勢逼人就範的父皇后悔了,他心疼皇妹的早逝,也不捨寧馨自幼喪母,所以將人帶進窩來,交由母后撫養,打算日後許配給他這個東宮太子,成就一段佳話,也讓皇妹走得安心。

只是,落花有意,流水無情,父皇這番盤算恐怕是白費心機。

「可是皇上已經著手進行立國妃念大典,要宣佈公子的繼位,同時策立太子妃。」不是他不說就沒這回事。

東浚立國日一到,朝臣聚集廟堂,祭拜開國先烈。

「父親他太急了,我可沒應允婚事……」驀地,他腦海中浮起一張清妍娟秀小臉。

低咒一聲,東方珩有些煩躁。身為儲君的他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,他忙著充實自己,卻忘了當年的承諾,多年來不聞不問一時心血來潮所允諾的小人兒。那個瞳眸清激如水的小公主還在癡等著他嗎?或是南王已做主許人,是他人的妻子。

思及此,飛揚劍眉為之攏緊,心下微慍,不知是氣自己的失信,還是想到親手挑選的太子妃琵琶別抱,讓他大為光火。

不自覺的,他趨走越快,快到讓人有幾分詫異,無從猜測他在心煩什麼。

夜色越深,燈會就越熱鬧,像是不肯錯過本年度的盛會,湧聚的百姓攜家帶春的,把皇城外郊擠得水洩不通。

人多就擁擠,一擠就容易走散,低頭悶行的東方珩根本沒發現身後的太監公公沒跟上來,他一徑地往前走,停在賣銀飾、繡荷包的攤子前。

「啊!有小偷--」

「小偷?」

耿直的司徒遙玉一聽群眾中有人遭竊,立即眸光一利地梭巡四周,從人群中找出倉惶而逃的背影,鎖定目標。

足尖輕點,他丟下太子殿下追賊去。

可是情況有點失控了,一傳出有扒手出沒,所有參加燈會的人都開始惶恐,擔心荷包不翼而飛,你推我擠地不想讓旁人近身。

東方珩也在其中,他被某個肥胖的婦人推了一把,身體自然而然的往前傾,跨出兩步。

結果他才剛站穩,身側的老漢又是一陣推擠,接著一盞沒掛好的花燈被風吹落,眼看就要往他鼻前三寸處砸落。

他倏地往後一跳,雙手搭放在賣布的攤販板車邊,十指一抓,避免身子傾倒。

只是,這布料的觸感似乎……不太一樣,非常柔軟,軟得彷彿女子的某個部位。

「公子,你不覺得你把手放錯位置了嗎?」輕軟的女子聲音壓低地揚起。

「我放錯……」一雙清冷的澄眸映入眼底,東方珩心口一顫,頓感似曾相識。

「啊--可惡的冬徒子,你竟敢欺負我家小姐,侍香我這條命不要了也要跟你拼……」一團黑影撲了過來,東方珩錯愕地鬆開手,面色暗紅地退了一步,低視一空的掌心,那引入遐思的柔軟物竟是一名姑娘家的……豐盈雙峰?

「小姐、小姐……嗚嗚……都是奴婢不好,讓你受委屈了……嗚……」要不是她覺得無聊,硬拉著公主出府逛逛,也不會遇到不學無術的狂蜂浪蝶。

「好了,別哭了,只是被碰一下,你別哭得我好像只剩下一口氣。」清麗嬌顏半處於陰影處,忽明忽暗的燈火照不出她臉上神情。

「什麼只是被碰一下,小姐是金枝玉葉,怎麼可以任人輕薄,奴婢去向你討回公道。」誰都不能輕賤她的主子。

「侍香……」

一身秋香色衣裙的女子伸直皓腕,仍拉不住怒氣沖沖的侍女,她內心苦笑的慨然,臉色賠淡地失去從容和平靜。

人在他國,身不由已,就算受了委屈又能向誰傾訴呢!她們是微不足道的質子,能不招人非難是萬幸,哪能討得尊重?

南青瑤望著萬燈齊放的盛況,心裡想的是鳳雛宮的登火蟲,每到夏季對分,它們總是一閃一閃地漫飛,陪伴孤寂的她。

「你這不要臉的下三濫,居然趁著人多的時候輕薄我家小姐,你站著別動,我侍香非打死你不可!」她要保護冰清玉潔的主子。

侍香衝過去想打人,但對方身體一閃,她撲了個空,差點撞到築堤的石塊。

「在下並非有意的,還望姑娘見諒。」東方珩小有愧疚,拱手致歉。

「什麼有意無意,分明是見我家小姐貌美,起了淫邪之心,你敢做不敢當,我非要捉你去見官不可。」讓衙役重責他二十大板。

一聽要見官,原欲解釋的東方珩雙眉沉凝。「小小賤婢怎敢放肆,人多擁擠,難免有所碰觸,你道貌美,我見如魍魎,何來美貌可言。」

從未受過氣的太子有些動怒;心高氣傲的他向來自視甚高,縱有絕世佳人立於前也目不斜視,哪由得平民百姓指責他見色起心,意圖非禮。

本有愧色也一掃而空,目空一切地院視膽敢冒犯他的主僕,王者霸氣顯露無遺。

「你……」這人未免太可惡,得了便宜還賣乖,竟說天人之姿的公主不美。

侍香很不服氣地雙手擦腰,擺出潑婦罵街的茶壺狀,準備和人大吵一頓,扦衛主子清白。

「侍香,別和無謂的人嘔氣,這世上多得是衣冠楚楚的敗類,你若與他起爭執,豈不是淪為同一類人。」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人比比皆是。

「小姐……」公主就是太善良了,老是不計較他人的過失。

心思單純的侍香聽不出南青瑤拐彎抹角的諷意,但是五官俊逸的東方珩卻沉了目,對有雙清亮眸子的女子上了心。

「你說我是畜生?」

抿著唇,南青瑤從陰暗處走出,一張清麗嬌顏在燈火下綻出絕美光彩,引人心動。「畜生會說人話嗎?」

他眼一瞇,看不清是惱是怒。「口齒真伶俐,你是哪家的閨女?」

「是哪家的女兒很重要嗎?不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就該平白受辱。」東浚國的民風不過如此,欺壓善民,上行下效。

想起這些年身為人質的待遇,她只能說皇妹如願了,她確實如其所言地受到種種苛待,而父王也像遺忘了她的存在,不曾派人來探望她過得好不好。

「我的道歉並未被接受。」言下之意是她們主僕不識好歹,刻意刁難。

「你的道歉出自真心嗎?為何我只看到一個不肯認錯的狂徒?」看他的衣著談吐,必走出身官宦世家,而且地位不低。

向來不與人交惡,謹守禮法的南青瑤,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,一見到眼前霸氣跋扈的男子,就忍不住出言幾句,削削他的威風。

若是今日之前,她大概只會吞忍,默默地退開,盡量保持庸碌模樣,不露鋒芒以明哲保身。

樹大招風,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。

雖然她對皇位並無野心,但是其他人並不這麼認為,只要有一絲絲威脅,定難以容忍。

「你想要什麼,銀子嗎?多少,給個數字,別再浪費我的時間。」他語出不屑,一副急於將人擺脫的狂傲。

「無光不成影,公子如此財大氣粗,憑的可是自己的能力?」他的話惹惱了南青瑤,但她仍面如靜期,恬靜淡雅。

很少用如此苛責的重話,但對方蔑人的言語著實傷人,即使修養一等的聖人也會發火,何況是擁有七侍六欲的凡人。

她的言行已經夠退讓,不求討回公道,只要一個發自內心的道歉,給予起碼的尊重,無心的過失可以被原諒。

沒想到他毫無誠意就算了,還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,彷彿她與侍香是無理取鬧的村婦,糾纏不放只為從中撈些好處。

是可忍,孰不可怨,人若不自重,她又何必重之。

「你就那麼迫不及待想吸引我的注意?」見她目有惱意卻強行克制,東方珩頓生興意地出言調戲。

聞言,她神色驟變。「你竟敢指我對你……心有好感,你太狂妄了!」

不折不扣的狂人。

「不是嗎?我看你也長得標緻,小有姿色,不如我將就將就,迎你當我的十三妾。」既然被當成登徒子看待,那就逗她一逗無妨。

本想走人的東方珩一見她故作冷靜的有趣表情,隱藏在道貌岸然下的玩心不經意被挑起。

突然間,他很想看她失控時是何等模樣,是美目輕珠,嬌羞嗔罵,或是怒目橫視,掄起粉拳追打他過十條街。

「你……」

「小心--」

正想義正辭嚴地喝斥一番,孰料忽地被推開,森寒銀光劃開眼前。

驀地,南青瑤神色一緊,目中藏著不明幽光,她跟著一下立即退開,拉著侍香閃入人來人往的人群中,盡量隱去身影,與黑暗教合。

在這短短數年間,她深刻的體會到一件事,就算人無害虎意,山裡的大老虎也會見人就吃,這是它們天生的嗜血本性。

不過她很快地就發現,蒙面的黑衣人並非衝著她而來,招式凌厲地攻向推開她的錦衣男子,與他有深仇大恨似的,招招致命,毫不留情。

「好大的膽子,是誰指使你。」不想波及百姓,東方珩抽出系環在腰間的軟劍,邊回擊邊往岸邊退,拉開安全距離,以免誤傷無辜。

「到陰曹地府再問閻羅王吧!」黑衣人長劍向前,直刺心窩。

文武雙全的東方珩閃身一避,提劍回刺。「可惜閻王不收。」

一聲悶哼伴隨血花濺開,武功不弱的黑衣頓時皮開肉綻,左手臂的衣袖被劃破,多了道長長的傷口。

「閻王不收我來收,明年的今日是你的祭日!」見血冒出,黑衣人似被激怒了,攻擊更為猛烈,不置人於死地誓不甘休。

「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。」想殺他,沒那麼簡單。

東方珩的根骨奇佳,是練武奇才,舉凡教過他的師父都大為稱奇,直道他是舉世罕見的武學人才,無不傾囊相授。

自古以來,被毒害、謀殺的太子並不在少數,高處不勝寒,身為東浚國皇位首位繼承者,他比別人更瞭解習武防身的必要性,因此也特別用心的習練武藝,務求精益求精,不想他日死於非命。

所以意欲未吐殺他的黑衣人並未佔到上風,反而節節敗退,胸前、背後、握劍的手,幾乎都有劍釋挑過的痕跡,血珠不斷滴落地面。

沒料到他身手不凡的殺手驚駭之餘,思索者逃脫之道,拿錢辦事不表示要命通掉,來日方長,終有一天能完成誅殺任務。

提岸旁,人聲鼎沸。

河道中,燈火通明,映出千萬盞搖曳生姿的燈籠。

靈機一動的黑衣人為了脫身,高舉長劍,扛斷系燈的長繩兩端,劍身盤燒兩圈,以流星錘的方式將數十盞火光灼灼的燈籠拋向緊追在後的男子。

沒想到迎面而來是燙手的燭火,閃避不及的東方珩以劍揮開,卻阻擋不了四散的火星。

他渾然不覺衣擺著火了,提劍欲追趕黑衣人,不捉到人,無法逼出幕後主使者。

但是黑衣人何其狡猾,他咧開一口白牙冷笑,順手捉了位七歲大男童朝東方珩丟去,趁他張手接人之際隱入人潮,再無蹤影。

「該死,讓他給溜了。」到底是誰想殺他?謀害當朝太子視同謀反,當誅九族。

布帛燃燒聲清珩可聞,焰紅火光竄起,面色冷厲的東方珩瞇起鷹眸,精芒四進,似乎感覺不到近身的熱度,兀自想著誰可以借由他的死得利。

皇弟嗎?

他唯一的兄弟。

但是可能性不高,安於本份的二皇弟從無稱帝的野心,他比和尚還清心寡慾,一心當個閒散郡王。

「咳!你……你的衣服著火了!」很想坐視不理,但良心過不去。

「什麼?」低頭一視,他驀然發愣。

雖然不想多管閒事,讓他吃點苦頭,可是人有慈悲心,心生不忍的南青瑤見火快燒到他的背,小手用力地一推。

撲通一聲,身後的河面誡起一大片水花。

見人載浮載沉,侍香小聲地說:「小……小姐,他好像不會游泳……」

「不會游泳?」

水中早鴨的東方珩喝了好幾口河水,他揮動著雙臂呼喊,拚命地仰起頭吸氣,可是身子卻往下沉,水面上出現一個又一個氣泡。

驟地,又一聲撲通,身如銀魚的南青瑤快速游動,閉氣泅入河底。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3-4-12 10:51 AM

第三章

「哈啾、哈啾、哈啾--」

五月的河水雖不若早春雪觸時冰冷透體,可是泡在沁涼的水裡還是不太好受,尤其是夜晚的冷風一吹,渾身濕透的身子是直打哆嗦。

而心肺曾經受損的南青瑤更是咳聲連連,她奮不顧身的救人,後果是讓自己染上風寒,小臉微紅地發著燙。

但是夜色昏暗,沒人瞧出她的不適,加上她不想讓人看出她的異狀,強撐著暈茲將濕林林的男子拖上岸。

幸好附近的漁戶借了他們乾淨衣物,梳洗過後換上保暖布衣,又喝了薑湯,這才稍稍驅走一些寒意,暖了手腳。

「小姐,你又病了是不是?要不要我到藥鋪抓帖藥……」侍香不放心,小聲的詢問。

「不打緊,老毛病了,用不著大驚小怪。」她輕聲安撫,不希望親如姐妹的侍女太過操心。

她這身子骨還有人比她更清楚嗎?不就是些死不了的小病痛,平時折騰著,讓她不好過,好提醒她皇兄的死於非命。

生在憂忠,死於安樂。

有時她不禁感謝這一身病痛來得巧,要不是她已是半個廢人,大概也逃不過宮閣的內鬥,淪為權力鬥爭下的犧牲品。

她心知肚明,大她兩歲的二皇兄有稱帝的野心,精心部署著通行無阻的帝王之路,以期有一天能接下帝位,一統江山。

可惜父皇屬意生性秉良的三皇兄,在昭貴妃的護航下,掌握兵權的娘家是一大勢力,二皇兄的勝算不大,除非三皇兄不在了……

陡地,她心口一驚,非常不安,彷彿壓著重物,沉鬱難舒。

「都怪他,一個大男人居然要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搭救,他乾脆淹死算了,省得拖累別人。」口不饒人的侍香嘟嘴說著氣話。

「好了,別指責人家的不是,是我推他下河,理應由我將人帶上岸。」她只是錯估了一件事,以為近海的東浚國百姓個個善泅。

沒想到竟有例外。

「聽到沒?還不感謝我家小姐,若非她不計前嫌地幫你,現在的你不是燒成木炭,便是一具浮屍。」死狀連親人都認不出。

侍香十足的護主心切,得理不饒人,狠狠地給了記大白眼。

穿上平民服飾仍不掩王者氣勢的東方珩拱起手。「姑娘救命之恩銘感五內,請隨在下回--回寒舍,必以厚禮相謝。」

他本想說隨他回宮,但忽覺不妥,話到嘴邊又往裡吞,面上有著幾分不自在的窘色。

身為東浚國太子卻不諳水性,能不汗顏嗎?此事若張揚出去,恐怕滑天下之大稽,一國儲君居然是畏水鼠輩,連起碼的鴨子划水也不會。

不過也因為這件事,他對眼前的弱質女流大為改觀,瞧她嬌小的身影不及他肩高,竟有勇氣跳下河,搭救對她出言不遜的陌生男子。

此等義舉非人人敢為,河深濡急,又是深夜,就算河邊燈火萬盞,也難以照亮河面景況,她貿然下河,危險程度不下沉溺其中的他。

「不用了,只是舉手之勞罷了,用不著……咳、咳!放在心上。」南青瑤不想太招搖,引來不必要的麻煩。

這是做為人質的悲哀,凡事不由已,她不能有任何不當的舉動,或是和某些人過往從密,否則必被放大審視,加深兩國由來已久的猜忌。

五年了,父皇不曾梢來隻字詞組,歸國之日遙遙無期,她不知是否還可期盼。

風雛宮的雲曇應該開了又謝了吧!苦苦等不到惜花的主人。

「小姐,你又咳嗽了,不吃藥不行,我們上街找個大夫瞧瞧。」侍香輕手拍著她的背,一臉憂心。

「我不……」府裡的開銷用度已經夠拮據,不需要再為她的藥錢費心。

真要度不過,監管她的官員自會請來太醫,一國公主若客死他國,東浚國難辭其咎。

「我家中有醫術精良的大失,不如讓他們為你把把脈,診斷一番。」東方珩主動提議。

「他們?」聽起來好像是大富之家。南青瑤思付著他的出身。

「姑娘是因我而染上風寒,理應盡一點心力,若是百般推辭就顯得故作姿態。」他故意激她,以身阻擋她的去路。

「可是……」清妍小臉露出為難,苦思不著婉拒之策。

不讓她有所遲疑的東方珩霸氣的執起柔暫小手握緊。「跟我走。」

「你……」男女授受不親,豈可踰矩。

南青瑤沒機會把話說出口,身形高大的男子已大步地往前邁開,她蓮足瞞珊地被拖著走,差點因跟不上步伐而跌倒。

不過隨後她發現男人有顆敏銳的心,一瞧她走得慢,便緩下腳步配合,從容不迫地慢行緩步。

說實在的,他的體貼讓人有著小小的感動,先前的不愉快煙消雲散,一個素味平生的陌生人能有此心思,實屬難得。

也許她真錯怪他了,在擁擠的人潮裡,你推我擠的,膚體碰觸在所難免,她太小題大做,誤以為他存心輕薄,若真有意,以他的武功,她和侍香又豈能全身而退,早遭凌侮。

只是……唉,她發出無聲的幽歎,不著痕跡地拉攏衣襟。之於姑娘家而言,名節重於生命,他的無心之舉實已令她名聲受損。

唯一慶幸的是,今夜過後兩人再無交集,只要不刻意提起,誰也不知道曾發生過的小播曲。

南青瑤以此自我安慰,不讓自己想太多,指尖的熱度逐漸升高,她的心跳也出奇地快速,面色潮紅。

「咦!你在開什麼玩笑,這是你家?」

耳邊傳來侍女的氣憤聲,始終低垂的清眸微微一抬,不解地看向停在牌樓前的男子,訝然自己不知不覺走過半座城。

是恍神了嗎?完全沒注意行進的路線。

「我忘了一提,我姓東方,單名一個珩字,東方珩就是我。」他以為她聽聞他的姓名必會大驚失色,東浚國百姓皆知太子名諱。

可是南青瑤並非東浚國子民,加上除非必要,她鮮少出人質府,東方珩眼中的「常識」,她確實不清楚。

不過「東方」是國姓,東浚國國君複姓東方,這點她還不至於愚味不知。

「小女子姓南,南方人士。」她回禮,自報姓氏。

他一征,眼底訝色一閃而過。「你不曉得我是誰?」

都已經到了宮門前,她還不清楚他的真實身份,未免太過荒謬。

是故作無知,或別有所圖……

「我並非東浚國百姓。」她言以蔽之,解了他的困惑。

「你不是……」原來如此,難怪不認識他。

東方珩放不多疑的心,畢竟剛遭人行刺,難免疑神疑鬼,杯弓蛇影。

「小姐,你看清楚點,他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,又是朱紅色大門,又是帶刀侍衛站崗,簡直就是皇帝住的宮殿,他真當自己是東宮太子不成。」以為遭人要挾,侍香不滿的嚷著。

「咦!這……」巍峨高牆,紅漆朱門,兩旁衛兵高舉長矛……她苦笑,不是外觀相似,而正是氣勢雄偉的皇宮,他們所在之處是東皇居所。

南青瑤望著十來尺高的宮牆,內心感慨萬分。母后在世時,她曾是座上嘉賓,隨著父兄受人愛戴,多少人羨慕她是南烈國第一公主。

如今卻是仰人鼻息的階下囚,別說盛情款待,就連三餐也得看人臉色,一如受制予人的愧儡。

「你存心耍弄人是不是?不想負責就說一聲,我們也不一定要你知恩圖報,反正忘恩負義的畜生多不可數,多你一個不多,少你一個不少,你不要太過份了。」

欺負人欺上了癮,拿人尋開心。

「侍香,別在宮門前大肆喧嚷,我們回府吧!」此地不宜久留,遲了恐生事端。

認出是東浚國皇宮,南青瑤當下心生警惕,迫不及待地想離開是非之地。

「等一下,我沒有唬弄人,在下的確住在裡面。」他伸手一攔,不讓人離去。

「你是皇親國戚?」啊!是了,他姓東方,必定與皇室有所關係。

東方珩避而不談,隱瞞身份。「跟我來,入宮後便知分曉。」

他很想看看她得知他是太子時是何種神色,大驚失色,或是欣喜若狂,那張過於平靜的嬌容讓他有種想摧毀的衝動,面對一人之下、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,她還能處之泰然嗎?

說穿了,不過是骨子裡的劣根性作祟,想借由不同凡響的「家世」達到驚嚇他人,逼出表像下本性的目的。

可是當他氣勢凌人地走上前,一如既往地走過宮門,兩支長矛頭突地朝外,擋在他前方,聲音宏亮地喝阻他再往前走。

「何人擅闖皇宮,可知其罪當誅?」侍衛大聲一喝,表情冷肅。

從未被攔阻過的東方珩當下沉目。「放肆,連我也敢擋。」

「不論你是誰,沒有令牌一律不得進出。」這是規定,誰也不得不從。

「誰說我無令牌,我……」他探向腰際,長指撫過粗糙的棉布,他驀然一頓,神色陰鬱地想起落河之際,隨身令牌也掉落河中。

如今的太子如同尋常百姓,穿著平民衣物,腳上是鞋式過時的舊鞋,一頭黑髮以三文錢一抽的細繩束於腦後,模樣落魄得像是臨海一帶的捕魚郎。

少了光鮮的衣著,及可供辨識的信物,東方珩即使身份尊貴,但在不曾見過太子本人的侍衛眼中,他和路過的行人沒兩樣,一切照規矩辦事。

「快走,不許擋路,皇家大門不是你這種人可以逗留,閒雜人等速速離開。」

侍衛之一打了個手勢,隨即十數名士兵由四面八方湧至。

「我是閒雜人等,你這個不長眼的奴才……」怒極了,他凝眉喝斥。

「算了啦!幹麼打腫臉充胖子,不就是愛說大話的落水狗,別再裝模作樣惹人嫌,小心衛兵大哥下手不留情,在你身上戳出幾個大窟窿。」哼!果然是騙子,專門招搖撞騙,滿嘴謊言。

為之氣結的東方珩橫睇一眼,冷瞪出言奚落的大嘴侍香。

「侍香,別造口業,與人為善,不與人交惡。」多一個朋友好過多一個敵人。

她時時提醒自己。

「可是小姐,你自己看看他嘛!明明嘴上說得好聽,硬要我們跟著胡走一通,結果到頭來竟是空口白話,我這雙鞋都快磨破底下。」她還打算穿到來春呢!手邊上僅剩的銀兩容不得換新鞋。

南青瑤好笑地輕搖臻首,侍女的誇大其詞不是第一回了。

「侍香並無惡意,她只是心直口快些,還望東方公子別介意。」

他由鼻孔哼了一聲。「太過魯莽的奴婢只會為主子招禍。」

「公子有下榻處嗎?城門就快關了,若是不嫌棄的話,我們的居處還有幾間空房,你就委屈一晚如何?」見人有難,她無法置之不理。

「家中長輩無二話嗎?」畢竟是獨身男子,易生流言蜚語。

她但笑不語,清亮眸心慢慢黯了下來,微帶苦澀和無奈。

怎麼說得出口她是不受寵的公主,因雲妃的蠱惑和皇妹的煽動,一國之君割捨骨肉之情,將親生女兒送至別國做質子,從此不聞不問。

「公子、公子,你在哪裡?有沒有聽見小玄子在喚你?快出來呀!別讓奴才找不到人……公子、公子,奴才的腦袋要掉了,別害奴才……」

小玄子活著河岸,不斷地高喊著。他在人群中穿梭,焦急萬分地左顧右盼,他兩條腿快跑斷了,還是無法在萬頭攢動中找到主子。

他越找越慌,也越找越晚,最後的煙花放完之後,夜已深沉,觀賞燈會的人潮慢慢散去,一攤接一攤的攤販也收了,蕭瑟的夜裡只剩他一人獨自徘徊。

涼風一吹,偌大的廣場只有燈火相伴,找不著人的他心裡急了,不爭氣的眼淚也跟著流滿面,淚水與鼻涕止不住,難看至極。

逼不得已下,他只好趕緊回宮,向皇上稟明詳情,調派人。手尋找太子,就算會掉腦袋也沒辦法,誰叫他把人搞丟了。

就在小玄子踏入宮殿時,城門落閂了,有家歸不得的東方珩跟著南青瑤行至皇城外郊,一處外觀富麗堂皇的行宮。

乍見門口懸掛的紫檀牌區,深雋的草書字體令他大為吃驚,此處竟是--「人質府」

這……怎麼會?裝扮樸實的主僕倆怎會是質子?他記得父皇提過,人質府內大都是客國的公主和皇子,或是該國的重要人物,以使臣身份長期進駐,期限不定,有的就此終老東浚國。

但實際上,他們就是毫無自由的囚犯,不論走到哪裡都有人監控,不能有朋友,不能與他國的質子來往密切,甚至出入府邸要向上通報,得到允許方可外出。

「很意外嗎?看你的表情好像進入一座華麗的鳥籠,它美則美矣卻缺乏生氣,是不上鎖的死城。」質子們是遊魂,整日晃來蕩去,無所事事。

「華麗的鳥籠……」十分恰當的比喻。

雄梁畫棟,水榭樓閣,鵝印石大小的夜明珠鑲嵌牆面,照亮一室陰暗,也照出使人心寒的淒涼與寂寞。

這就是人質府嗎?為什麼感覺有股寒意襲來,那風……很冷,連他一個大男人都受不了,而她卻不知已待了多少個日夜。

「不用感到驚訝!人質府的人像圈養的牲畜,地位低人一等,我想貴國皇帝對俘虜也是這樣的待遇吧!」說是來客,待遇卻遠不及服侍大官的婢僕。

「不可能,父……呃,我是說皇上一向善待人質,每月撥下的款項足以令客國嬌客過得奢靡。」他不敢說能如在祖國一般暢快過活,但起碼的開銷絕不吝嗇,力求質子們住得舒心。

人質的存在形同互不侵犯的約束,虧待不得,他姨母之女,受封聖德公主的表妹亦在他國為質,若有妄動,她同樣也會受到傷害?

這是確保邦交不變的玫策,雖然有臣子上奏廢除,宣稱是不仁道的行徑,但是各國行之有年,想改變非一朝一夕可以辦到。

「你覺得多少算奢靡呢?瞧瞧這金碧輝煌的假像,我們連做件衣衫都捉襟見時,得省吃儉用才得以溫飽。」南青瑤越說越小聲,近乎耳語,聽不真切。

東方珩豎起耳朵,想聽清楚她含在嘴裡的話。「你們過得不好嗎?」

「寄人籬下算是好嗎?」他是東浚人,她不好多做評論。

說好嘛!那就太過矯情,人質府官員個個仗勢欺人。言行上從不掩飾輕蔑,讓人質們知道自己是下等人,不配與他們平起平坐。

更甚者,若不順從他們,打壓尚在其次,嚴重時只給冷飯冷菜,或是發餿的隔夜飯,讓人洗冷水澡,卑劣的行徑罄竹難書。

可若說不好,卻也有它的便利處,至少在南烈國時,後宮女子不得擅自出宮,她貴為公主也只踏出宮門幾次,不像這幾年能偷偷出府,親身體會百姓的生活。

有利也有弊,優劣各半。

「算了,別聽我這些惹人牙疼的牢騷話,侍香應該整理好房間了,我領你過去。」驚覺說太多的南青瑤連忙打住,她後退兩步拉開距離,嚴守男女之別,她沒有能落人口實的本錢,一旦閨譽有損,傷及的是南烈國的顏面。

「等一下,你是哪一國的質子?」他越瞧她清麗秀美的容貌,越覺得在哪見過,一時間卻想不起來。

「有差嗎?不就是吃閒飯的蠢蟲。」她自嘲地抿唇一笑。

「南是南烈國皇族姓氏,你若不是公主便是郡主,再無其他可能。」他推論判斷。

南青瑤笑得很淡,一抹月光投映在她身上,襯得她有如欲乘風而去的廣寒仙子。「公主也好,郡主也罷,在這裡有什麼差別。」

「告訴我,你的全名。」他抓住她,想要得知她的真實身份。

「放開我,不要讓我後悔引狼入室。」她目光清明,直視他鷹般雙瞳。

不畏不懼、不卑不允,她清越堅毅的態度折服了東浚國太子。「你一向都這麼逞強嗎?」

「客氣了,東方公子,我只是遂循先祖教海,不讓自己有愧於天地……」一陣暈茲襲來,她體力不支,身子微晃。

「怎麼了,身體不舒服嗎?」他伸手一扶,手上的重量出手他意料的輕。

眉頭輕皺的東方珩驚愕的低看懷裡人兒。她簡直比他養的鷹兒還不具份量,只稍輕托便可離地。

驟地,一塊繫著紅線的白玉滑出她衣領,倏地殊起的黑瞳盯緊那枚璃龍玉珮,內心的衝擊難以言諭,她是……她是……

答案呼之欲出,他卻難以置信,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。

「我……沒什麼大礙,只是有點頭暈……」她掙扎地要站直身子,可是有人卻不肯鬆手,固執地攙扶。

「你中間的名字是青,南烈國大公主南青瑤。」他不記得她的模樣,卻曉得將貼身信物給了誰。

當年的印象已十分模糊,算算,他們長達九年不曾再見過面,而他也快忘了曾有的約定,直到看到這枚家傳玉珮。

許多記憶在剎那間湧現,荷花池畔的公主,安安靜靜地丟著糕拼,餵食池中的水鴨,不與喧鬧的皇子皇女們一同胡鬧。

她有雙出奇靈秀的眼眸,無垢又澄澈,彷彿他東浚國最純淨的烏玉,乾淨得不摻一絲雜質……

東方珩望著同樣港淨的眼眸,心中有著了悟,原來他的似曾相識不是錯覺,她是他親口定下的太子妃。

「你怎知道我的名字?」南青瑤訝然,平靜面容出現一抹慌色。

「我是……」

正想道出兩人的過往,一隻有些磨損的繡花鞋凌空飛至,十分精準地砸上他後腦。

「你想對公主做什麼,立刻把你的髒手拿開,別以為弱質女流好欺負,我們可是南烈國使者,你休想動什麼歪念頭--」

護主心切的侍香因「眼見為憑」而怒髮衝冠,非常神勇地以印擊石,咚咚咚地從遠處跑近,大聲嚷叫。

不過不能怪她不分青紅皂白,任誰瞧見東方珩此時的舉動,不產生誤解都難,他一隻大掌掌握柳腰,另一手則輕握柔美,兩人幾無空隙地貼合。

乍看之下,是人高馬大的蠻橫男子強接了嬌柔佳人,他彎身低視的側影彷彿不軌的人,正欲侵犯嬌艷欲滴的嫩唇。

「侍香,別在夜裡喳喳呼呼,小心吵醒其他人,我身子不適,有些頭暈,東方公子不過順手扶了我一下。」唉!她這莽撞的性子幾時才改得了。

侍香手中拿著兩尺長的木棍,聞言僵住,尷尬地乾笑。很輕很輕地將「凶器」放下。

「我想這是你的鞋子吧!」臉色難看的東方珩指著繡花鞋,口氣不善。

「呃,這個……」她直接乾笑,手腳僵硬地拾起花鞋。

她哪曉得是看錯了,明明是他……咦,男俊女嬌,兩人站在一塊好登對,彷彿是天造地設的一雙璧人,相得益彰……啊!不對、不對,她在胡思亂想什麼,公主是瑤池仙女下凡來,怎麼能配滿嘴誑語的騙子。

侍香拚命的搖著頭,想搖去腦中的產生錯覺,她有些粗魯地推開神色不佳的男子,表情兇惡地警告他不要靠公主太近,她的主子自己照顧,用不著外人費心。

「侍香,你拽痛我胳臂了。」她在慌什麼呀?該防的不是他,而是那些隱在暗處,看不見的豺狼虎豹。

「啊!公主,奴婢放肆了,你痛不痛?要不要上藥?我瞧捏腫了沒……」侍香心急地想查看主子傷勢,關心之情溢於言表。

見她自責不已,面容如花的南青瑤綻開嬌美笑唇。「別緊張,我沒事,你先領東方公子到西廂房歇息,夜深了,是該就寢。」

「公主……」在她心裡,公主比誰都重要。

「去,別耽擱了,明日還得起早呢!」她語氣輕緩地催促。

「是的,公主。」侍香不甘不願地橫起眉,在前頭帶路。

有話想說的東方珩知道時機不恰當,他目光深沉地看了面帶倦色的人兒一眼,心想來日方長,總有機會說分明,待他明日回宮後。

只是世事多變,這一出城門竟回不去了,他成了流落民間的太子。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3-4-12 10:52 AM

第四章

「這是你們的早膳?」

東方珩難以置信地瞪著桌上的粗食淡飯,那種無法言說的震撼衝擊他的心,剎那間,多了澀然的心疼。

以民間百姓來說,半條醃蘿蔔、一碟醬菜、少許的小魚乾和剁碎的妙肉末,配上半鍋稀粥算是半盛了,能填飽肚子最重要。

可是座上的人兒並非出身低賤的販夫走卒,而是堂堂的一國公主,眼前的膳食對她而言太過寒酸了,簡直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羞辱。

這種情形持續多久了?為什麼沒人往上呈報?是誰壓下來了,或是刻意苛待人質?

還有,是所有人質府的質子都受到同樣的待遇,還是只針對南烈國的公主?監管官員不曉得這些質子一旦回國,有可能擔任朝中要職,甚至位極人臣嗎?

突然間心火一起,他怒不可抑地想掃落一桌菜餚,將失職官員一併捉到眼前,施以嚴懲,勒令改善三餐的膳食。

「有什麼問題嗎?我們向來吃得清淡。」接過侍女遞來的粥碗,南青瑤似無怨色,心平氣和的夾起醬菜配著清粥入口。

「未免太清淡了,根本不是人吃的食物。」干貝呢?燕窩呢?起碼以老母雞熬煮十二個時辰,以其湯汁熬煮粗粒晶瑩飽滿的月光米。

南烈是米糧大國,年年出產的白米居四國之冠,晶瑩飽滿,宛如月光,白淨中邃著特有香氣,烹煮時香氣四溢,令人食指大動。

身為該國的公主,沒道理連自己國家的米飯都吃不到,僅能用價格低廉的劣質米摻和,熬出一鍋微黃的粥。

南青瑤聞言,蛾眉微揚。「我想我們還有影子,應該尚未成為鄂都子民。」

「我不是說你們不是人,而是……」他惱怒地指著簡單菜餚,忿然。「以你的身份,合該有山珍海味、大魚大肉,而非一隻盤子裝不滿的粗食。」

「有必要這麼憤慨嗎?有得吃就吃,何必在乎吃了什麼,人生在世並非事事順心,知足方能常樂。」人不計較便能安樂過日。

剛來的頭一年,她的確因為回異於宮中的生活而夜夜哭著入眠,幾次想逃回國,懇求父皇收回成命,不願質抵讓她吃盡苦頭的異國。

可是又想到若不是她,來的可能是更吃不了苦的皇弟、皇妹,她那股衝動就硬生生地壓了下來。

反正病痛纏身的她除了當質子也不可能對南烈國有更大的貢獻,何苦拖著其他人一起受累,她牙關咬緊就撐過去了。

也許是安逸日子過多才會多毛病,反倒是一來到事事親為的東浚國,她的身子骨好了許多,不用天天用藥滋補。

只是落下的病根治不了,天氣一轉涼便手腳冰冷、胸口發悶,稍沒注意到加衣保暖,一入夜立即病倒,沒躺個十天、八天起不了床。

「就是嘛!還有得吃就該偷笑了,這蘿蔔是我上市集挑的,我們自己找只酒罈子醃上個把月,東浚國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官員根本不管我們的死活,連要一斗米都要七催八趕,廷了十來天才肯給……」

「侍香,別說了。」隔牆有耳。

「公主,我不說著更生氣,他們還要我們拿銀子疏通才有好臉色,不然就是一張晚娘面孔,好像我們欠他們很多似的……」侍香越說越氣,大吐苦水。

「真有此事?」他居然毫不知情,一直被瞞在鼓裡。

「來了東浚國五年,我們哪還有什麼銀兩,能變賣的全變賣了,連公主的首飾也典當得差不多--」在人質府裡什麼都要靠自己,沒人肯伸出援手。

「侍香,你真該絞了舌頭,你不知道禍從口出嗎?」她心思太單純,永遠也學不會宮中的爾虞我詐。

「公主,人家也只是心疼你受苦嘛!你是我們南烈國大公主,為什麼得受一群奴才的欺壓。」侍香不甘心地多了怨言。「都怪東浚國昏君,一定是他治國不嚴,這些狗官才敢刻苛人質,讓我們吃足苦頭。」

「侍香……」南青瑤無才地撫著額,哭笑不得。

「父……皇上不是你說的那種人,他被不良臣子蒙蔽了。」幾隻溝渠老鼠壞了朝綱,落人話柄。

「哼!那些官員不是他授命任職的嗎?要是連自己臣子是什麼德行也不清楚,他這個皇上是怎麼當。」爛泥敷上牆,充充場面。

「……」東方珩當場啞口無言,面上無光的自我苛責。

她說的沒錯,若是知人善用,揪出營私舞弊的官員,人質府也不會烏煙瘴氣,身為東浚國太子,他難辭其答。

若非因緣際會來到此處,恐怕弊端會一直持續下去,讓質子們飽受惡官的荼毒。

「侍香,去把屋裡的東西拿出來,待會還得上街。」見侍女口無遮攔地胡說一通,頭疼不已的南青瑤只好先支開她,免得她又不知收斂地說上一堆。

忠心耿耿的侍香是她的朋友、好姐妹,陪伴她走過風風雨雨的宮廷鬥爭,可是口快的個性實在叫人憂心,要是哪一天失言得罪了權貴,她如何保得住她?

南青瑤的憂慮並非庸人自擾,事實上,侍香不只一次心直口快開罪了人質府官員,要不是她事後以金錢擺平,侍香早不在人質府,被趕到街上行乞。

在這裡,人質最為卑微,監管官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,區區一個侍女算什麼,他們看不順眼,隨時都可以攆走。

「是的,公主。」侍香趕緊把碗裡的粥吃完,空碗一收就走出花廳。

「你們要上街?」東方珩不無意外。通常人質要出府得先通報監管官,監管官再上呈禮部,經由禮部核審再通知監管官是否放行。

「做點小生意餬口。」山不轉,路轉,總有辦法改善目前的窘境。

「什麼?做點小生意……」他被粥哈了一下,臉色漲紅。

「用不著太吃驚,除了我比較愚昧外,他國的質子各有生財之道。」言下之意,私下做買賣維生的人不只她。

東方珩利眼微瞇。「你是說你們必須賺錢養活自己?」

小巧可人的菱嘴微句。「何不跟我們去瞧瞧,增長見識。」

南青瑤用意是讓他去磨練磨練,別異想天開地以為自己是皇親國戚,雖然他們初見時,他是一身錦衣,可不表示他能大搖大擺地走進皇宮,謊稱皇室中人。

可是出人意外的,不像做粗活的東方珩一肩扛起用布包住的重物,一路健步如飛的走向人質府外的小市集,幾條商街琳琅滿目,販賣各種民生用品。

只是東西扛久了也會累,養尊處優的太子當然吃了不少苦頭,還被硬拗著拋頭露面,兜售姑娘家自做的小玩意。

「你為什麼會泅水?」南烈國以平原居多,少有湖泊,養在深宮內院的她不可能有機會泅泳。

「東浚國人人善泳,你為何溺水?」她反問他,不解他何以是個例外。

戳中他最不堪的心事,東方珩眼神閃爍,避重就輕。「是我先問你,回答我。」

「可是我比較好奇你為什麼是旱鴨子一隻,你們不是打一生下來就是一條魚,身諳水性。」不會游泳的人簡直是異數。

「那是……她,我……」他支支吾吾了半天,在她取笑的神色下,臉皮繃得死緊,沒好氣地說出老掉牙的舊事。「我幼時曾被扔娘放在澡桶裡,她走開一會,我口鼻連水,差點溺斃,從此畏水。」

他不是沒嘗試過克服心中的恐懼,但是水一淹到胸口,瀕死的感覺立現,他立即慌了手腳,拚命打水,又一次沉入水底。

反覆幾次後,他放棄了,反正不會泅水又如何,那並不妨礙他治理國家,哪怕有朝一日得統御水師出戰,他也是坐在船艙內指揮他們英勇的東浚男兒殺得敵人片甲下留。

「原來有這段遭遇,難怪在河裡我抓著你時,你全身僵硬,一動也不動。」那時她以為他死了,救上岸也只是一具屍體。

「我說完了,換你。」他僵著臉,不想多提那段蠢事。

「我?」南青瑤俏皮地眨眨眼,露出慧點神采。「我有答應你嗎?你不曉得姑娘家的心事是秘密,不可以隨便說出去。」

其實她之所以會游泳,是因為當年在前來東浚國途中,她救了一名被仇家追殺的婦人,對方傷勢痊癒後收她為徒,教她泅水和閉氣功,及如何辨識百毒。

師父陪了她兩年,某天夜裡不辭而別,僅留下書信告知將有遠行,他日有緣必定重逢。

自此,她再也沒見過師父一面。

「你……你欺騙了我……」他好笑又好氣,空出一隻手企圖抓住她,來個嚴刑拷打。

粉色糯裙輕飄,曳過街頭。「不不不,是你太不用心,沒把話聽清楚。」

「狡猾的小女人。」他眉眼染笑,指尖扯過她滑溜青絲。

好滑、好細、好柔軟,宛如一匹上等的黑緞,金陽下閃閃發亮。

東方珩貪戀她一頭如瀑髮絲,抓不住的細發得過手心,他頓感悵然若失,好像,有什麼從心口溜過,他想抓卻失手。

「是聰慧的大姑娘,我可沒想過算計你。」一走出人質府,她顯得神采奕奕,語氣輕快。

「你……」

「小姐,李家布行到了。」侍香一開口,兩人隨即打住無傷大難的鬥嘴。

布包一打開,東方珩才知那是一件件精繡,描花繪鳥地繡出絕妙好景,栩栩如生的花魚鳥獸彷彿躍於繡面,活靈活現。

可奇怪的是,繡工一絕的繡品竟乏人問津,一臉和善的老闆連連揮手,還好心地指出瑕疵。

「褪色?」

怎麼會,她用的是人質府官員給的繡線,照理來說質量應該不差。

「是呀!姑娘,你自己瞧仔細了,這些繡線都是染了色的劣質品,一下水全褪了色,你繡得再好也沒人買。」可惜了她的好繡功。

老闆為她的刺繡天份沒能好好友揮而大感惋惜。

看了看色彩混雜的繡品,南青瑤苦笑地輕搖臻首。「沒想到人質府官員竟欺我至此,真是無話可說呀!」

早知道他們暗中動了手腳,她也不會為了省下銀兩好採買冬衣,要求他們送上十色絲線,讓她趕得及繡出成品售賣。

如今為時已晚,她手頭的銀子不多了,僅能再維持個把月。

驀地,心頭難受之際,一隻溫熱大掌輕輕拂上她不知何時攏靠的眉心。

「到此為止了,我向你保證,絕不會再有人敢為難你,我為你出頭。」

「你?」她愕然,但心底流過一陣緩流,暖了眸底秋波,輕漾流光。

「你說什麼,有膽再說一次?」

留著八字鬍的監管官陳啟文捻著半白的鬍子,氣呼呼的乾瞪眼,那一副仗勢欺人的小人嘴臉著實醜陋,橫眉豎目地以官位壓人。

而他身後是長相狠瑣的師爺,和四名連成一氣的副官和低階官員,幾人一字排開,頗有幾分的架式。尋常百姓見了肯定心生畏懼,大喊大人英明。

可惜在他們面前的是一位目光如炬的昂藏男子,他風采逼人、面如冠玉,眉宇間揚散不容忽視的霸氣,宛如天生的王者。

雖然一身粗衣聲卻難掩懾人氣勢,一干官員先是不可一世的抖眸耽人,接著氣焰越來越弱,有些站不住腳的想逃,不想與他正面交釋。

他給人的威脅性太大,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人物,若不小心應對,准栽在他手上。

「陳大人嗓門別太大,若是驚嚇了公主,你擔待不起。」東方珩神色冷唆,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。

鼠目往神情平靜的女子一瞟,陳啟文轉怒為笑,故作客套地搓著手。「不知公主傳喚下官到此有何吩咐,你有任何交代,下官一定使命必達。」

虛偽。侍香在一旁小聲的輕吟。

「吩咐倒是沒有,只是有件事想請教,咱們東浚國幾時國庫空虛了,怎麼連點像樣的繡線也給不起,這要傳到南烈國,人家可要笑話我們是個窮國。」兵窮馬困,正是併吞的好時機。

南青瑤面無表情的任由東方珩代為發言,她一派悠閒地吸著熱茶,狀似愜意。

「呃,這個……呵……可能是忙中有錯拿到要銷毀的瑕疵品,下官實在過意不去,望請公主海涵。」一滴冷汗得下額側,表面恭敬的陳啟文心裡咒罵著。什麼東西,也膽敢孤假虎威,找他的麻煩。

給爛繡線又怎樣,能拿他奈何,整座人質府由他掌管,他想怎樣就怎樣,有幾人敢管,他的靠山可是很硬的,沒人扳得倒。

現在給他們機會顯顯威風,待會就知道得罪他的下場,幾條絲線也想抓他的小辮子,未免太天真,真是自找苦吃。

「嘴上說著過意不去,可我沒聽見一句如何補償,你們想當沒這件事搪塞過去嗎?」東方珩冷笑,一雙令人發寒的黑眸閃著利光。

陳啟文一撇嘴,呵呵於笑,「怎麼可能,可別平日冤枉了下官,下官哪敢心口不一,唬弄了咱們的嬌客。」

這死傢伙,窮追猛打的,真把不發威的他當病貓不成。

「是嗎?那就讓我看到東浚國的富裕,前年南烈國不是送了一批上等絲線,拿來瞧瞧吧!」山中無老虎,猴子稱大王,這狗官在人質府作威作福,真當朝中無人了。

「你怎麼知道有這事?」陳啟文暗暗吃驚,不敢掉以輕心。

那批南烈國三皇子派人送來的珍貴絲線早被他轉手賣了大半,所剩不多,除了內務部官員外,沒人清楚繡線流向。

其實不只絲線,還有不少昂貴的御用品,仁慈為懷的南青雲雖與大皇姐並不親近,但是他深知當人質的苦悶,因此每年會送些祖國特產,以慰大皇姐思鄉之情。

可是南青瑤一樣也沒收到,她以為沒人在乎她的死活,殊不知全被不肖官員私吞,中飽私囊,變賣成銀兩買屋置地藏嬌。

更過份的是,陳啟文和為數不少的同傣將朝廷撥下來給人質的月銀,也一併收入私人銀袋瓜分掉。

所以人質府的質子生活過得不如意,全是這些人的私慾所致,而非朝廷的迫害。

身為太子,東方珩深覺有必要徹查此事,因此決定留下來查明真相,他認為小小的監管官員膽敢如此欺上瞞下的胡來,背後定有靠山撐腰掌控。

只是他不曉得牽扭的範圍有多廣,與暗殺他的刺客是否有關?

「我和宮裡的某些人有點交情,這點小事不算是秘密。」他故意透露點玄機,引起慌亂。

和宮裡的某些人……陳啟文心頭一慌,面露驚色。「敢問是哪位娘娘或是皇子?」

在皇宮也只有皇上的妃子才夠份量,至於太子和二皇子應該不管這些瑣事,他們管的是國家大事。

「太子!」

「太……太子?」他一時驚得口吃,差點雙腿一軟,往下一跪。

「太子說了,若不好好善待質子,你就提人頭來見。」他留著他還有用,以他為餌釣出藏身幕後的那個人。

「你……你真認識太子殿下?別隨便編個人就想騙倒本官。」他半信半疑,心存戒慎。

東方珩冷眸低垂,笑得張狂。「不如你去問問司徒大人,文武雙狀元司徒遙玉會給你答案。」

聽他扯到太子宮人馬,新料狀元司徒遙玉,陳啟文頓對頭皮發麻,信了大半。

「對了,陳大人,公主要的絲線呢?」這只是開端,貪贓枉法者絕不輕饒。

如大夢初醒,回神的陳啟文趕緊打躬作揖。「下官馬上派人送來,請稍待片刻。」

太子的人他可得罪不起。

轉身,他立即叫人送上繡線,不可耽誤。

「還有……」

「還有?」他胸口卜通跳了一下,神色驚恐。

「聽說質子們過得不太好,有人從中扣取生活費用牟利?」他語輕如絮,卻字字重如千斤,將人壓得大氣不敢喘。

「絕無此事、絕無此事,誰這麼大膽,敢偷朝廷的銀晌中飽私囊,下官一向奉公守法,按月發送月銀。」他的背全濕了。

「是不是有這事大家心知肚明,我會在人質府待上一段時間,有或沒有我自己會看,到時太子若問起,我一句不保留地悉數告知。」他沒有一句威脅言語,卻成功收到威嚇的成效。

陳啟文的手心都出汗了,心驚膽顫的辨白,「下官…一下官…一下官是好官,望請轉告太子明監。」

一抬出太子,他張狂的氣焰一下全滅了,消沉得如喪家犬,哪敢耍官威。

「下去吧!這裡沒你的事。」東方珩舉手一揮,神態倨傲。

「是、是,下官告退。」嚇出一身冷汗的陳啟文巴不得趕快離開,這名身份不明的男子太精明了,他實在不是他的對手。

一身官袍的他急切地想離去,擔心再多待一刻鐘,膽汁也外溢。

「等一下。」嬌軟嗓音輕揚。

又怎麼了?不肯放過他是吧!「公主還有事?」

「幫我侍女換床新被,都舊了。」她受到的待遇都不好了,何況是侍香,她跟著她吃了不少苦。

公主……侍香感激地紅了眼眶,今年冬天她不用穿著厚棉襖上床,有新被好暖身了。

「是,都換了,包括公主的寢居。」他故作諂媚地討好。

南青瑤看了看他暗藏怒意的眼神,好笑在心。「如果方便的話,我屋裡少了新春上市的碧螺春,給我放個三、五斤吧!」

「什麼,三、五斤?」那要多少銀子呀?

「有問題嗎?」她承認,她有些「趁火打劫」的心態,趁機試他的底線。

「…一下官馬上命人去採買。」他的心在滴血,攬了好久的銀子飛了。

「還有……」

她還沒說出口,妻子跟人跑了似的陳啟文忽然聲音拔高--

「還有完沒完,下官只是小小的……」一記男子的冷哼傳來,令他當下脖子一縮。「沒事、沒事,公主請說。」

捂著嘴,她輕笑出聲,美目輕睞冷著一張臉的東方珩。「不用緊張,我只是看院裡有塊空了許久的荒地,我與侍女平時閒來無事可做,要你拿些刨土的工具和種子,我們想試種些菜。」

「嚇……嚇出我一身冷汗,早說嘛!這是小事,看你要多少種子都成。」他拍拍胸膛打包票。

沒事了吧?他可不可以走了?

陳啟文一臉受驚不輕,哀求高抬貴手的神情,令人發噱。

「陳大人,你公事繁忙,先走一步無妨。」適可而止,要求太多就貪了。

一聽公主金言,人質府的官員無不爭先恐後地奪門而出,每個人臉上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,三步並作兩步地逃離。

那個談笑用是的男子太可怕了,不用刀劍就讓人丟盔棄甲,未戰先敗,整個人由腳底涼到頭頂,如坐針氈。

南烈國公主上哪找來的厲害角色?還與太子搭上線,日後他們還有油水可撈嗎?

「他們被你嚇跑了。」惡人無膽,果不其然。

「哼!作賊心虛。」要不是要釣出大魚,一個也跑不掉。

「太子的名諱挺好用的,早知他有威嚇作用,我就搬出來用上一用。」她不無感慨地說起玩笑話。

「如果我說我就是太子呢!」他有意無意地試探,雙眸有神地凝娣她的反應。

南青瑤呵呵地低笑,「別逗了,當了一次大爺就想攀天了嗎?腳踏實地比較實際。」

他也笑了,只是笑得很無奈,他說的是實話卻沒人相信,反過來遭人取笑是癡人說夢,少了令牌就不是太子了嗎?

東方珩看著貼服於她雪白冰肌的璃龍玉珮,心口一蕩,那陰鬱的幽瞳慢慢熱了起來。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3-4-12 10:53 AM

第五章

「你說什麼,再說一遍,我沒聽清楚?」是他聽錯了,還是對方口誤?

堂案前,一名男子倏地抬頭,他眉目朗秀,堪稱俊逸,面皮薄嫩宛如女子。

他是北方人,卻有著南方人的細緻五官,臉型輪廓偏陰柔,但又不致被誤認為女兒家,秀氣中多了幾分俊朗和冷然。

以東浚人的審美觀來看,他絕對是個翩翩美男子,唇瓣微抿,眉形細長,鼻挺眼大,他揚眉一笑的魅力足以迷倒半座城女人。

可惜貌若洛安的他仍略遜一籌,有個天性不愛張揚的男人比他更受歡迎,一雙連不笑都迷人的桃花眼風靡全城,奪走他所有風采。

那個人是他的死對頭,也是他最痛恨的對象之一,因為那人,他頭一次嘗到何謂恨意。

「那個男人也不知打哪來的,平空出現在人質府,還自稱與太子頗有交清,讓人質府官員方寸大亂。」簡直是凶神惡煞,他一出現,什麼好處全落空。

男子沉吟了一下。「形容他的長相。」

太子宮的人馬他知之甚詳,全在掌控中,鮮少有人是他不識得的,說是瞭若指掌點也不為過。

「他身長六尺,體格精實,兩道濃眉黑又密,像是兩把倒插的劍,眼睛嘛很駭人,彷彿能一眼看透你在想什麼,讓人直發毛,鼻子……」

吃了悶虧的監管官員得不到利益,慌忙地趕來向靠山通風報訊,加油添醋將把事態說得嚴重,十分氣憤地訴說前因後果。

由於有利可圖,沾得上邊的官員不在少數,其中以面容俊秀的男子獲利最半,他也是操控全局的主使者,以利餵養黨羽,壯大實力。

他一邊評估著局勢,一邊聽著陳啟文形容壞事者的樣貌,心頭頓對打了個突,此人的模樣聽起來似乎與太子十分相似……

等等,莫非真是他?

太子失蹤一事在朝野中流傳,找不到主子的太監心急如焚,因此回宮享告,聖上知悉,立刻下令全力尋找太子。

如果陳啟文遇見的那名男子真是太子,那就表示他出了城,不在皇城內,任憑皇上派出多少人手也不可能在城裡找到人,而城外地大茫茫,要找人更不容易。

呵呵,這是老天給他的大好機會,流落在外的太子呀!這回看你還往哪跑,你不死,我就沒有出頭天。

「呃,大人,你在笑什麼?」感覺有點……陰沉。

「陳大人,想不想把所有好處都拿回來?」誘之以利,人人趨之若鶩。

「想,當然想,我快被錢荒逼得走投無路了。」他回答得極快,一肚子苦水想吐。

慣於揮霍的人一旦沒錢作威作福,那比死了還可怕,少了銀兩的陳啟文連美妾也供養不起,她半夜捲走了首飾,跟一個油販走了。

「咐耳過來,我教你一條生財之道。」只要沒了阻礙,大半江山將落在他手中。他是有才華的,誰也比不上他。

「真的?」喜出望外的陳啟文走近,趕快將耳朵靠過去。

一陣窸窸窣窣的耳語後,狼狽為好的兩人都露出滿意的笑意,眼神一對上,互有算計,似乎對遠大的前景抱極大的期盼。

人是貪心的,有利可圖為什麼不要,只有傻子會把銀子和權力往外推。

這廂討論的是如何打開僵局,再創新局勢,想要封官進爵,就要心狠手辣,成者為王,敗者為寇。

陳啟文不過是一枚棋子,沖釋陷陣有他的份,可是萬一事跡敗露,他亦是身先士卒的那個人。

請君入甕的設局人已將計劃全盤琢磨得天衣無縫,他自負才奢過人,精心策劃凡近完美,諒誰也看不出他牽涉其中。

而於此同時,人質府正在翻上整地,一片荒蕪翻出新上,一塊塊的菜圃方正成形,只差播下種子,等它發芽,長出嫩葉。

居安思危,這是南青瑤身為質子多年的心得,凡事靠自己總是比較妥當,政局隨對在變,誰知今日的朋友不會是明日的敵人。

雖然東方珩取笑她多慮,但她仍堅持已見,不仰賴他人,有了菜圃就能自給自足,不用擔心再來幾個貪官污吏,搜括他們僅有的財物。

「休息一下,喝口茶吧!」瞧他累出滿頭大汗,真有些過意不去。

南青瑤小心地跨過堆積雜草的小土堆,滿臉笑意地迎上前。

「怎麼是你送菜來,侍香呢?又跑到哪偷懶了?」真是個被主子寵壞的懶婢,常常不見人影。

「她有事,一時半刻抽不出空,由我來送也是一樣的。」不過是一杯茶而已。

東方珩接過茶色清澈的碧螺春,小口輕吸。「再怎麼說你是千金之軀,她一名小小侍女怎能放下主子不管,真應了那句惡奴欺主。」

「惡奴欺主?」她嘴侍一笑,嬌顏染上一層光彩,「你誤會了,東方公子,是我交代她去辦事,並非她故意放著正事不做。」

正在後院煎藥的侍香不知有人在前頭討論她,她手指熟練地從腰際掏出一隻藥包,輕輕打開,將黃色粉末倒入煮沸中的藥爐。

這本來是她駕輕就熟的差事,不過因為良心有點不安,手抖了一下,一些細末不小心被風吹走,沾在一旁碌硒的繡巾上。

「什麼事這麼重要,非要趕在這一刻辦妥?」東方珩著實不解。

其實他早就發現,每到特定時辰,侍香便會消失不見,大約一、兩個時辰才會現身,遮遮掩掩地把一瓷盅帶進南青瑤房裡。

起先他不以為意,姑娘家總有不好道給外人知的私密事,他若多問,反而讓人尷尬了。

可是次數一多,不得不心生疑竇,她們主僕倆究竟藏了什麼秘密,令他好奇又在意,他不喜歡這種被瞞在鼓裡的感覺。

「這……」她遲疑了下,不想張揚打小帶來的毛病。「她,沒什麼,就是一些繡線的問題,說了你也不會懂。」

她撤了個小謊,扯開話題,不希望他追根究底。

南烈國大公主身子骨差是眾所皆知的事,但是南青瑤刻意隱瞞,叫人以為她健康無礙,為的是不給別人增加麻煩,博取同情。

「是嗎?」他唇線一抿,小有不悅。

她眼神迴避,不敢直視他。「這邊的上翻得差不多了,過三天能播種了吧?」

見她有意迴避,他順著她話尾一接,「你想種什麼菜?我們東浚國靠海,土地鹽份較高,不是什麼菜苗都種得活。」

「咦!是這樣嗎?」她托著香腮思付,神情專注。「啊!對了,該好好謝謝你,要不是有你幫我們,單靠我和侍香,恐怕得個把月才能整理出一小塊地。」

「不用客氣,我白吃白住這些天也該有所回報,何況你兩隻胳臂時加起來還沒有我的粗|我懷疑你拿礙動鋤頭。」東方珩開著玩笑地執起她的皓腕,想與自己的粗腕做一比較,誰知五指一觸及凝脂白玉,臉上的笑意變淡了。

清朗的眸光賠沉,多了一小簇火苗,他深不可測的雙撞凝視著,一股不知名陌生的情愫暗生,將眼前人兒的嬌容刻上心版。

清麗婉約的貞靜公主,是他少年對期定下的新娘,玉珮為證,天地為媒,為什麼他不能擁她入懷,盡情地疼愛她?

思及此,東方珩握著她的大掌放開,以指摩挲那比花瓣還柔嫩的嫣紅唇瓣。

「東方公子,你……」她想提醒他此舉不宜,但是游移的指腹在唇畔流連,她呼吸一室,紅了梨頰。

「叫我東方,或是衍,我允許你直呼我的名諱。」她有雙動人的菊剪水畔,明亮又充滿靈性。

他允許?好猖狂的口氣,心弦一動的南青瑤看著他菜鶩不遜的神情,腦中頓時有所領悟,以他不凡的氣度和談吐,絕不是平凡百姓,更非騙子。

可是,他到底是何身份呢?是皇室宗親,或是被賜姓的功臣之後,與東浚國太子又有什麼淵源,能讓他以此為籌碼,威脅人質府官員。

「瑤兒,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,神色認真得讓我不知該不該打斷你?」她恍神時會垂下蝶般長捷,微動兩下,模樣迷人。

「沒什麼,我……等等,你剛叫我什麼來者?」她大概走神,聽錯了。

「瑤兒。」他眼底嘴笑,神色帶著縱容。

南青瑤一聽,粉嫩小臉霧時通紅一片。「於禮不合,東方公子太造次了。」

「瑤兒、瑤兒,喊起來挺順口的,倒是公子這稱謂聽著刺耳,下次不許再喊。」她是他的太子妃,他可不許她拿禮教那種死物阻隔在兩人之間。

「東方公……你……呃,靠得太近了,我……」輕嗓霧然而止,她目光越過他,看向遠處某一點。

耳力過人的東方珩早她一步察覺身後的異樣,他不動聲色地裝沒發現踮著腳尖,偷偷摸摸從他後頭走過的人影,想看看這對主僕在搞什麼鬼。

南青瑤不做解釋的匆匆告退,他假意土沒翻好,拿著鋤頭翻動幾下,一見兩人鬼鬼祟祟的閃入屋裡,他立即放下鋤頭,足尖一點,快速地來到門邊,推開一條細縫往裡瞧。

「公主,這藥你要趁熱喝,別又涼了才入口,你的身子禁不起折騰,要勤喝藥才好得快。」公主好像又瘦了,臉上微帶憔悴。

「行了,別像個老嬤嬤愛嘮叨,我的身體自己清楚得很,再多的藥也根治不了這一身老毛病,不過夜裡好眠了些。」

「公主,你不要說喪氣話嚇我,你一定會好起來的,老天爺向來疼惜好人。」

侍香心疼著受苦的主子,兩眼淚汪汪。

她澀笑。「哪天我若不在了,你就想辦法回南烈國,我在床底下藏了一包首飾,夠你變賣當回去的盤纏。」

天有不側風雲,人有旦夕禍福,她必須為侍香做好打算。

「公主,我生氣了,你怎麼可以拋下侍香不管。」就算是死,她也要跟著公主。

「我……」她也不想,可是世事難料。

「我不會讓你有事,天下之大,我相信總有個良醫能醫治你的病。」原來這就是實情。

「東方公子?」南青瑤驚愕地捂著胸口。

嘎吱一聲,東方珩推門而入,他信步走到侍香面前,端走她手上冒著白煙的湯藥。「快喝,不准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。」

「你……你把碗給我,我自己會喝。」他怎麼躲在門邊偷聽?

「我餵你。」從未服侍過人的太子殿下舀起一匙湯藥,稍微吹涼才送到她嘴邊。

「我不……嗯!好苦。」苦得舌尖全是那股難聞的味。

他輕笑。「有那麼苦嗎?瞧你像個孩子似的,眉頭都皺起來了。」

「真的很苦嘛!不信你自個兒嘗嘗看。」她沒發現自己的語氣像在撒嬌,眼波流轉媚態橫生。

東方珩當真嘗了一口,入口的藥味讓他一擰眉心。「是很苦,下回我帶山楂片讓你去苦味。」

「下回?」她微征。

「你不會以為我只餵你這一回吧!到你病好之前,你的每帖藥都由我親自喂。」侍香這丫頭肯定拿她沒撤,還是由他親自監督怕苦的她把湯藥喝光比較妥當。

「東方公子,你不用費心,我有侍香照料……」一隻長繭的長指抵住她唇瓣,不許她拒絕。

「叫我珩,還有,不必再身和翅來煎藥,以後需要什麼藥材儘管開口,不論多昂貴,我都有辦法弄到手。」

清風徐徐吹來,花香為伴,栽下的種子已發芽,細小的一抹綠意,煞是討喜。

午後的金陽和照,整治完人質府官員的東方珩閒來無事,便在中庭舞刀弄劍,鍛煉體魄,增進武功修為。

在他一番小小施壓下,南烈國公主及其他國家的質子生活明顯獲得改善,而總是欺壓人質的陳啟文也一反常態,對各國嬌客相當禮遇,和善得像變了一個人似的。

可是東方珩還是無法放下戒心,他沒忘記燈會那夜的遇襲,以及陳啟文背後的主使者,加強自身的武藝有利無害,意外往往在最不設防的一刻發生。

陡地,有樹枝被人撥動的細微聲響,他目光一銳,軟劍向前一遞。

「誰?」

樹葉動了動,一隻手撥開椅樹枝啞,一個男人緩緩地從樹後走出。

「是我。」溫潤的嗓音似在笑。

「是你?」原來是他。

「可以把劍收起來了吧!劍對著我眉心,讓人有飽受威脅的危機感。」他還沒活夠,不想太早去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。

「別在我練劍的時候出現,不然後果自負。」邊說邊領著他往暫對居住的廂房走去,他還無意暴露身份,自當小心。

「少些嘮叨吧!太子殿下,你不曉得皇城內為了找下落不明的你已經人仰馬翻了嗎?」只差沒把地給掀了,看他有沒有藏在哪個地洞裡。

一臉笑意的司徒遙玉說得悠哉,實則在心裡埋怨太子太會躲了,讓大伙筋疲力盡的上天入地,只為尋找安然無恙的他。

「你怎麼查出我在這裡?」關上房門劍眉一挑,他開口詢問。

司徒遙玉歎口氣,「我們在城郊分手,我想你若來回宮裡,必定遇上些事,仍在城外徘徊,哪像小玄子病急亂投醫,一急就請皇上下令在城內找人還封城……」

於是循線追蹤,一戶漁家給了他若幹線素,他又在附近探問,最後聽說人質府似乎出現些變動,有個神似太子的男子住進去。

「我便來瞧瞧,一探究竟,沒想到誤打誤撞,真讓我找著人。」這下不用擔心太子出事,皇上也可安心。

東方珩哼了一聲,「找到我值得開心嗎?你只顧著抓扒手,我卻差點遭刺客刺殺。」

「什麼,真有此事?」他大驚。

「先不提這事,我修書一封你帶去給小玄子,讓他向皇上報個平安。」封城對百姓諸多不便,他亦深受其害,無法入城追查意欲謀逆的主謀。

很快的,他寫好簡短的家書,以蠟封戚,交由司徒遙玉帶回皇城。

他沒提日前遇險一事,只簡單解釋微服出巡,探訪民情,目前安全無虞,勿尋勿念,擇日返朝。

「你呢?什麼時候回宮?」太子隻身在外,總有些不妥。

「不急,我還在查一件事。」那事沒著落前,他怎麼也不安心。

桃花眼一瞇,似在笑。「不是為了南烈國的大公主?」

司徒遙玉半帶戲謔的話其實出自擔憂,因為東皇屬意的太子妃人選是端碩公主之女寧馨郡主。

不是說南烈國公主不好,而是少了政治因素,無利益可言,舉凡歷朝君王皆立本國女子為後,以防枕邊人有異心,軍情外洩,危及國本。

「你是大內探子嗎?把我身邊的人事物查得一清二楚。」他反消,不予以回應。

他唱然。「身為太子有諸多事身不由己,我以朋友的立場勸你一句:好自為知,你還有一條很長的路要走。」

帝王路。

好友的關心讓東方珩緩了神色。「我知道了,日後還得仰賴你的輔佐。」

其實他早在為以後鋪路,司徒是未來宰相的不二人選,他捨新料進士曲瓊華而向父皇力薦他,在於他相信好友的才能,他日登基為皇后,司徒必是他的左臂右膀。

「拜託,先別把話說死,我還想當幾年閒雲野鶴。」志下仕途的司徒遙玉最怕好友說出他的盤算,他對高官厚祿一點也不感興趣,對政事更是視如畏途。

聞言,他笑得惡意。「你以為自己逃得掉嗎?誤交損發是你最大的錯誤,現在的局面誰不知道你是太子的人,若不入朝為官,你的麻煩只多不少。」

「你……」他當初怎會瞎了眼,把老虎當成貓了。

悔不當初呀!

「等等,不要開口,有人來了。」耳朵一豎的東方珩聽到朝房門口走近的腳步聲,他舉起左手,阻止好友說話。

司徒遙玉的動作十分敏捷,敲門聲一起,他立即轉身跳窗而出,上了油的門板未再嘎咦作響,它由外往內被推開,來者只看到一道黑影飛快地橫越眼前,一閃而逝。

「咦!我好像看見……」是貓嗎?還是風搖動樹葉的暗影。

大概是眼花了,最近常精神不濟,嗜睡又易疲倦,老覺得心口微微抽痛。

「瑤兒,你在看什麼,外頭的風景有我好看嗎?」東方珩閃身向前,擋住她朝外瞧的視線。

霍地,霜賽雪的芙頰染上紅暈。「別再喊我的閨名,於禮不合。」

「可我偏愛低喚你的名,青瑤青瑤,青綠色瑤花,本國最嬌艷的水中蓮,只生長在長年積雪的高山上,沁骨泉水堰塞卻終年常溫天池裡,是東浚國才有的罕見奇花。」他話中有話,意思是她本該長在東浚國,為他所有的一朵嬌貴名花。

瑤花色綠,形如水蓮,花形碩大如掌,三年結苞,十年才開一次花,花有異香,能傳千里,只長在流動的雪觸處,氣溫一唆便立即枯萎,連根潰爛成泥。

這是東浚國才有的國花,象徵高傲貞潔。

「你……你別老是輕薄我,我是個質子,你……你不該靠我太近。」她不想他因為她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煩。

如此俊難男子,她怎會不心動,在朝夕相處下,他的難容氣度,他的不凡談吐,他舉手投足間散發的魅力,皆深深地路在心坎上。

可是她不能有所表態,身為處處受限的質子,她代表的是一個國家,公主的身份是無形枷鎖,無法有感情糾葛,她不能害了他。

有五彩炫目的繡色。

他失笑,將她垂落的髮絲撥向耳後。「瞧你高興的,我都有點吃味了。」

什麼繡線嘛!比他重要嗎?

不過陳啟文也算識相,將功補過,懂得用精美繡線討她歡心,以此為賠禮。

「胡說什麼,人怎麼和微不足道的線比,你幫了我很多,我無以回報,唯有繡功足以見人,我繡件披風給你如何?」她紅著臉,請求同意。

一針一線,針起針落,繡花繡鳥繡壯麗山川,以線串情,繡出絲絲情意,將說不出的心事繡在攤開的布帛上,縫成掛念和相思。

東方珩似有所悟的揚唇一笑。「那就繡上一龍一鳳吧!龍在天際翱翔,鳳隨龍舞,翩然相伴。」

聽出他的暗示,她的心整個亂了。「龍鳳是帝后的象徵,不能隨便亂繡,鷹吧!鷹揚晴空,我先去挑塊布……」

心慌意亂的南青瑤連忙逃離他的注視,神色侷促地往後院走去,晾在竿上的繡布也該收了。

驀地,布上有些許的黃色粉末,她不解地以指沾了些嗅聞,因無臭無味而放大膽以舌輕嘗,以為是姜粉或是花粉。

但是舌間的驟麻讓她心頭大驚。這是天下七大奇毒之一,多年前師父教過她識百毒,地一試便知,而且心存疑惑。

這毒是他國質子所有嗎?用意為何,為什麼會出現在她的院落,目的是自保或是毒害他人。

「怎麼了?臉色不太對。」擔心她又發病了,尾隨其後的東方珩趨前一問。

面一凜,她刻意擠出一抹微笑。「沒事,不小心咬到舌頭了。」

「痛不痛?我瞧瞧有沒有流血。」真是的,多大的人,還這麼漫不經心。

見他眼底的關心,心口一暖的南青瑤沒多想地握住他大掌。「別忙了,我替你量身,這是我第一次為男人縫繡衣服,繡差了不許嫌棄。」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3-4-12 10:54 AM

第六章

「真的可行嗎?不是在作夢?」

用了三日夜的時間,南青瑤以彩晶粉摻和的繡線繡出一隻展翅的大鷹,雄偉氣昂,目光精銳,烏亮的黑羽中閃著耀目金光。

可是她沒枯計好繡線的份量,鷹體過於碩大,以至於鷹尾部位的羽毛短缺,沒能繡出完整的鷹形。

她因此而苦惱著,遞尋不著替代物。

見她無精打采,失笑不已的東方珩心生憐惜,便提議到出產地採買,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,不用老掛懷繡線不夠用。

質子離開居處遠至外地,那是絕不可能的事,南青瑤不存任何奢望,聽過也就算了,他有這份心意已經足夠。

但是,她怎麼也沒料到真能成行,直到坐在寬敞的馬車上,她還以為在夢中,不敢笑得太開心,怕夢醒得早,一切成空。

「不用捂著嘴偷笑,大聲的笑出來,你不是在作夢,我們正在前往秋水鎮途中。」粉晶貝的故鄉。

「我……我還是不敢相信,這是五年來我第一次出遠門,除了市集外,我沒到過其他地方。」好不真實,讓人懷疑是美夢一場。

她說得好不開心,眉宇間染上輕快喜色,但是天性敏銳的東方珩聽出她欣喜下的壓抑,以及飛出牢籠的落寞。

是欣喜,也是難過,她是個人,卻如同牲言被圈養,腳上拖著無形的千斤重石,讓她成了名副其實的籠中鳥,再無歡顏。

「你整張臉都快貼到窗上了,坐好,不要亂動,以後有得是機會帶你出遊。」他順手將一件外袍往她肩上一披,眼泛柔情。

「出遊?」回過眸,她笑顏一層。「你有這份心我十分開懷,我會記著你對我的萬般好。」

她的語氣是不用勉強,人要惜福,不可貪來,能有一次遠行她便心存感激,不敢多想。

「你以為我是說來逗你開心,不相信我有能耐哈你游遙三川五嶽?」黑畔一低,近到她鼻前。

面色一赧。「你……你別把氣吹在我臉上,這馬車上還有別人。」

臉色不佳的侍香瞪大雙眼,一臉防心地坐在馬車的另一端,她懷裡包著裝滿糕點的竹籃,付度要是東方珩要敢對公主有不軌舉動,她的籃子馬上砸過去。

她是只凶悍的小母雞,對主子的忠心日月可鑒。

「我只看見清靈如月的你,那紅濫檻的小嘴真是動人,讓人想一親芳澤……」

他輕笑著,偎在她耳畔低聲呢喃,挑動芳心。

「東方……珩,你坐回你的位子,別再來打擾,此程路途遙遠,我想小睡片刻,稍做歇息。」她借裝睡來逃避自己舞動的心。

「是嗎?那你就睡一會吧!別又著涼了。」他拉了件薄毯蓋在她身上。

就這樣放過她嗎?

當然不。

馬車行過一處百花盛開的平原,一抹狡色掠過東方珩眼底,他好整以暇的抖待坐榻,笑意燦然停在嘴角,眉一揚,忽喊,「哎呀!外頭怎麼有一隻毛絨絨的小兔子,毛色雪白,眼珠透著紅光,巴掌大小還真討喜。」

「什麼?有小兔子,在哪裡?我沒瞧見……」不察有異的她飛奔而至,湊到他身側的窗子好看個仔細。兔子呢?通體雪白的小毛球。

東方珩咧嘴笑,「你不是累了嗎?睡不著呀!」

「我是聽見有兔子……」宏亮笑聲從男人上下起伏的胸膛發出,她面上一紅,始知上當了。

「瑤兒,你害羞的模樣真叫人心動,我忍不住要對你為所欲為。」他扣住她細腰,俯下身,在她唇上一零。

「你……」漲紅臉的南青瑤心驚不已,急著想抽身。

但是她發現自己起不了身,一隻結實有力的臂膀輕輕一攬,她落入溫熱的懷抱中。

雖然很慌,但她很快明瞭了一件事,她中了他的計,先是以小兔子為餌引起她的注意,再讓她主動投懷送抱。

瞭解個大概,她有氣惱,更有三分女孩家的羞意。沒想到正中下懷,羊入虎口,他雙手一張抱個滿懷。

「別在我身上磨磨蹭蹭,我不是柳下惠,有些事難免把持不住,你不想我現在就要了你吧!」他說得露骨,眸色轉深。

南青瑤驀地一僵,耳根發燙,一動也不敢亂動。「你……你不能做個……君子嗎?」

「食色,性也,我頗認同老祖宗的名言,若不行周公之禮,咱們的小公主、小皇子打哪來?」他笑著偷喻她白玉耳垂,一指輕撫柔嫩嬌唇。

「休……休要胡言,你又造次了,要讓人聽見,項上人頭就要不保了。」除了當朝天子,誰家孩兒敢稱鳳女龍子。

「怕我腦袋掉了嗎?」撫著殷紅朱唇,他心猿意馬。

「怕。」即使有一天他不在身邊,她也希望他活得好好的,自在地頂著好皮相映騙其他女子。

她不能為他而死,因為她是南到國公主,肩負國家使命,可是她能用自一己的方式保他周全,不因她而權道性命。

「我的瑤兒……」那一聲毫不猶豫的「怕」,觸動他剛硬的內心,眼神一柔,東方珩動情地落下吻。

他的瑤兒呀!他用心珍惜的人兒,真想毫無保留的佔有她。

他想馬上恢復太子的身份,用真實面貌面對她,讓她知道他對她是真心疼惜,不用對時搞著心,憂慮兩人之間不存在的問題。

「等一下,你的手往哪擱,侍香在看。」驚覺他越了線,她好不慌張地想把人推開。

低笑出聲,他收固履在渾圓上的大掌。「她睡著了。」

「可能,她一向淺眠,一點聲響就會吵醒她。」為了她多病的身軀,侍香不敢熟睡,她一翻身,立即驚醒。

「好吧!我點了她睡穴。」他認罪。

「你點了她的穴……什麼時候?」剛才還睜著兩顆大眼珠,怎麼一會工夫就沉睡不起。

「在你裝睡時。」他一言戳破她的徉裝。

「我……我是真的倦了。」她眼神飄移,心虛不已。「不過陳大人也挺有心的,一聽我們要出遠門,不但未加阻攔,還貼心地準備舒適的馬車,讓我們一路不必受顛簸之苦。」

「禮多必詐。」他合在嘴裡咭濃。

「咦!你說什麼?」她沒聽清楚。

為免她擔心,掃了遊興,他雙臂一收緊。「想親親你,在你肚裡裝進一個我們的孩子。」

人不可能說變就變,一下由貪得無履的殉官變成愛民如子的好官,陳啟文的貪婪根深蒂固,不會因一點小教訓而有收斂。

除非有鬼,否則他怎會一反常態,竭盡心力的安排路上所需,笑意不減地夥同一干人質府官員列隊歡送。

從馬車一出現,東方珩就心生懷疑,暗暗警覺著,他沒閱過眼,仔細聆聽四面八方的動靜,唯恐生變。

正當他這麼想著,懷裡的人兒嬌嗔地糙打他胸睦,同對一股過於濃郁的花香飄至,從窗口鑽入鼻間。

起先他不以為意,但隨即馬車的速度加快,他聽到車伕驚恐地喊了一聲「馬兒發狂了」,頓生不祥念頭。

是意外嗎?還是人為操控?

「怎麼了,為何馬兒加快?」她感覺到車輪振過石子的震動,搖搖晃晃的車身像要肢解了。

「別慌,我們可能遇上一些事了。」他看向窗外,平坦的草原已然不見,馬車正朝四凸不平的崖坡衝去。

她先是一駭,繼而冷靜。「接下來我們該做什麼,靜觀其變嗎?」

不想往壞處想,她沉著應對,不露慌色,即使她心慌得十指發顫。

「你相信我嗎?」他問。

她看了他一眼,堅定的點頭。「信。」

有她的信任,東方珩信心大增,也更感責任重大。「必要時,我們得跳車。」

「那侍香呢?」她不忘一路相隨的侍女,不忍她遭遇下幸。

「她先下車。」

穴道一解的侍香還沒睜開眼,突然被狠瑞一腳,沒來得及喊便連人帶籃的一同滾下車。

連翻數圈的她滾到草叢裡,一身草屑沙,連口鼻都沾滿塵上,她呸了呸,吃痛的起身,馬車已奔馳好一段距離。

她驚慌,連忙拔足追趕。

可是兩條腿怎麼跑得過馬車,距離越拉越遠,她也越心急,燒過一個彎道,她驚叫失聲,等在馬車前方的竟是一處斷崖。

「公主--」

南青瑤聞聲驟地往後一看。「好像是侍香的聲音。」

「顧不得她了,抱緊,不要放手。」他只在意她的安危。

「我們真要跳車?」她顫了一下,臉色發白。

「沒錯,這是唯一的機會。」他們沒有其他的選擇,只有冒險一試。

深吸一口氣,她露出乾澀苦笑。「好的,我只想說我很怕,你聽過後就把它忘了。」

東方珩知道驚險時刻不該發笑,可是她坦率的言語讓他忍不住大笑出聲。

「好,我忘了,你把眼睛閉上,風聲一過就沒事了。」

「真的嗎?」她心懸半天高,落不了地。

馬車聲轆號作響,嘶嗎不已的馬兒邊跑邊跳躍四蹄,馬車因它的狂乳而搖晃得更厲害。

說實在的,在車內的人別說站直了,連坐都坐不穩,似乎隨對會被甩出車外。

「我怎會騙你,我還想當你的丈夫,為你擋風遮雨,與你生兒育女。」他再次許下承諾,一世夫妻情緣。

「珩……」

南青瑤的低喚擾在舌間,一陣狂風從耳邊呼嘯而過,她有種飛上青天的飄浮感,風打在臉上有點疼,好似釗去一層皮。

可是這點疼比不上落地時的撞擊力,雖然她被東方珩緊緊抱在懷中,震動肺腑的痛仍叫她冷抽了口氣,面色慘白。

「都過去了,你可以睜開眼了。」好險,差一步就萬劫不復了。

緩緩地掀動羽捷,她心有餘悸的開口,「我聽到馬的慘叫聲……」

「它不會有太多的痛苦,很快就會過去。」一掉入萬丈懸崖,必死無疑。

「那我們……真的逃過一劫?」她仍難以置信,嘴唇抖顫。

「是的,沒人受到傷害,車伕比我們更早跳車……」突地,他身子一僵。

剛站起身的東方珩正要安慰受到驚嚇的公主,不料危急過後還有人欲取他性命,一支長箭破空而至,射向他沒有防備的後背。

幸而箭頭未傷及要害,崖底捲起的風使其偏了方位,一箭刺穿他左上臂,當場血流如注。

他看了看,發現那特製的箭羽是皇城所有,目光一沉,森冷如冰。

看來該連根拔起了,不能任其坐大。

刺鼻的藥味飄散著,爐下的炭火燒得通紅,眼軀紅通的女子一如那燒灼的火苗,眼底儘是淚水洗過的紅絲,模樣可憐。

遇襲的東方珩以為沒事,只要抹點刀劍藥即可,誰知箭上有毒,他們一行人一入秋水鎮,當夜就毒性發作,手臂腫得比大腿還粗。

高燒不退的他陷入昏迷,不時發出叫人聽不清楚的囈語,痛苦地扭動身軀,若沒人壓住他,恐怕會傷及自身,加重傷勢。

所幸他中的毒不難解,南青瑤依著師父教過的方法調配解藥,幾帖藥服下後,他泛黑的手臂流出黑血,慢慢的,血色變紅,消腫。

她徹夜不眠地照顧他,不肯由別人接手,衣帶不解亂了雲鬢也不在意,一心只在他的傷勢上,唯恐生變。

當東方珩從深沉的昏迷中醒來,他有片刻的茫然,不知身在何處,頂上的紗帳極其陌生,不是他的太子宮。

耳邊一道細微的酣聲引起他的注意,頭一轉,側趴在床活的睡顏映入眼中,中箭前的情景一一浮現,嘴邊笑意隨即揚起。

心柔了,多了深情。

望著跟前的絕美容顏,他的心在發熱,溫暖的愛意湧遷跳動的心窩,堆滿她恬難倩影,再無空隙容納其他。

擁有如此紅顏,夫復何求,他能不感謝老天將她送來身邊嗎?

「傻瑤兒,明明身體不好還熬夜看顧我。我值得你這麼做嗎?」他不捨地撫著她眼下黑暈,心疼她的癡傻。

本來就淺眠的南青瑤心繫心上人的傷勢更是睡不沉,一感覺有人輕觸面頗,立即由打晚中驚醒,神色略顯慌亂。

她這模樣又讓人心口一疼。

「沒事,別不下,是我碰了你。」東方珩輕聲安撫,不想她太過憂心。

「你……你醒了?」翁翁秋眸多了水氣,欣喜中帶著一絲不確定。

她怕只是短暫的轉醒,並未退燒,仍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。

「別擔心,我很好,只是手臂有點酸疼,沒法舉高。」感覺骨頭僵硬,沉重得不太像是自己的身體,頗為難受。

聞言,她眼中含著淚光。「你昏迷了三天三夜,我好怕你醒不過來。」

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臉,她的心像被萬劍穿過似的,痛得不能自己,如果可以,她好希望替他疼。

「那你渴不渴?我去倒茶給你喝。」

「瑤兒,過來。」他出聲阻止她邁開的腳步。

南青瑤輕手輕腳地走回床邊坐下,臉上儘是疲憊不堪的痕跡。

「你辛苦了。」他握起她的手說。

光是這一句話,她努力克制的淚像衝開水閘,抽抽噎噎的哭出聲,抽動不已的纖肩像承受不少重負,伴隨著哭聲一上一下。

「真是的,怎麼哭了,我平安無事該歡喜大笑,你這一哭,我的心都擰了。」

他好笑地擁她入懷,輕拍玉背。

「我……我是鬆了一口氣,喜極而泣嘛!」幸好他沒事,不然她也不活了。

「好好好,你高興哭多久就哭多久,就是別給我哭厥了。」他輕哄著,不希望她弄壞身子。

「我才不會……」她抽了抽鼻,一陣宣洩過後,想到更重要的事。「你餓下餓,要不要吃點甜粥!」

珩受傷後,他們下榻在秋水鎮一間客棧,因為臨海,所以海風強勁,拍打著窗權啪啪作響,也由窗縫沁進微涼的冷風。

「很餓,但我比較喜歡吃你。」他眨著眼,語氣輕他,故作急色鬼樣。

剛清醒過來的東方珩有些虛弱,但他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逗弄她引她分心,不想她一心掛念他的傷而愁眉不展,兩眼淚汪汪。

不過他也慶幸受傷的是自己,而非心愛的女子,他身強體健足以撐過這次危難,但身體贏弱的她絕對禁不起絲毫損傷。

她羞惱地橫娣一眼,粉拳輕撾。「這張嘴該用繡線縫了。」

「可縫了就不能親親你的小嘴。」他作勢要偷香,笑得邪氣。

「東方珩,你好可惡,我不理人了。」她使起小性子,實則是撒嬌。

「不理我可不成,我還要跟你生娃娃呢!」一個像他的小皇子,一個似她的小公主,童稚笑聲繚燒膝下。

「你……」她嘟起嘴,卻不知該說什麼,喟然一歎,輕偎他胸前。

「不哭了?」他笑道。

低聲笑語傳入耳中,南青瑤憂然大悟。「你是不想我難過,才故意說那些混賬話氣我?」

「不,是真心話,我要姿你為妻。」

「……我是南烈國公主。」她眼神黯淡,笑容苦澀,不敢允婚。

「那又如何,我是東浚國太子。」門當戶對,十分相配。

她當他在鬧著玩,苦中作樂地說:「你若是太子,就娶我回宮為妃吧!」

說者無心,但聽者有意,頓時眉開眼笑的東方珩將她緊緊抱住。

只是……

「瑤兒,你壓到我的傷處了。」大概又流血了。

她一聽,驚惶的抽身。「怎麼不早說?沒傷到你吧!要不要重新上藥?」

「抱著你的感覺太好,我捨不得放手。」他拉住她的手,不讓她太忙。

「傷口要是裂開了,止不住血,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如來。」南青瑤不放心,也惱他的輕浮,只想輕薄她而不考慮自身的傷勢。

「有你在我身邊,我怎不開懷暢笑。」她是萬靈丹,能治百病。

本想念他兩白,可是一看到他手臂上包紮的傷,她心口一軟。「那支靜是衝著你而來,是誰想加害你。」

一提到差點致命的危機,黑眸轉冷。「這件事我會處理,那人該慌張了。」

敢在太歲爺上動土,他就該有心理準備,離死不遠了。

「你到底是何身份,為何有人要狙殺你?」她越想越不安,他真實的身份似乎超出她的預測。

「都說我是東浚國的東宮太子了,公主還不信我。」他一撇嘴,語氣不正經。

她歎了一聲,「你妄想當太子想到走火入魔,所謂高處不勝寒,古來帝王皆寂賓,我大皇兄如果不是身為太子的話,也許尚在人世。」

大皇兄的意外墜馬真是意外嗎?沒人敢往下查,大家心知肚明他因何而死、誰是兇手。

可是就連父皇都不追究了,循私寵妃,誰哪敢多嘴,任由真相石沉大海,成為後宮的一場悲劇,久了也無人問起。

「你累了,瑤兒,好好的睡一覺吧!我不是南烈國皇子,不會死於非命。」宮廷鬥爭,他還會不清楚嗎?各國皆然。

所幸東浚國只有兩名皇子和已經出閣的公主,二皇弟與他雖非同母所出,但自幼喪母,與他一起為母后所撫育,兄弟倆從小感情甚篤,無爭權之虞。

「可是你受傷了……」她眼皮漸漸沉重,打了個哈欠,倦意襲來。

「皮肉傷而已,不足掛齒。」他拍背的手勁極巧,讓人昏昏欲睡。

「我……好睏,我想回房……」她掙扎著要下來,謹守禮教。

東方珩看似不出力的扣著她的背,氣息更輕柔。「我受傷了,記得嗎?你要留下來照顧我,我還有半張床空著,你先殊一下限,等會我再喊你起來煎藥。」

「好……」南青瑤合上眼,連日來的勞累讓她體方到達極限,她一鬆卻下來,馬上進入夢鄉。

另一方面,在皇城某處,有個俊秀男子正沉著臉,將手中的熱茶潑向新納的小妾,她尖叫一聲,捂著臉,奪門而出。

「又失敗了。」

一名黑衣人抖著身子,跪在地上。「我射中他了,可是風太大,吹偏了箭頭,所以……」

「我不聽理由,我要見到的是屍體。」人死方可安心,高枕無憂。

「屬下在靜上抹了毒,太子應該活不了。」除非他命不該絕。

「應該?你知道這句話會害多少人人頭落地。」包括他。

「屬下知錯,屬下立刻補救失誤。」這一回,他不會再失手了。

「不必了。」他冷冷地說。

「咦?」不必?

「因為壞我事的人都不該存活。」他倏地抽出短刀,刺向黑衣人左胸。

眼捷手快,他一刀解決了下屬,反手抽刀,伸舌一舔刀上鮮血。

「太子殿下,不是我存心與你為敵,是你跟我過下去,擋了我的路,我只好下手為強,先除了你。」

怒不可遏的男子陰沉著臉,手中刀刃映出他森冷眼神,他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走,好在太子回宮前殺了他。

但是,他不知道自己早就事跡敗露,因為下屬所用的箭是他所給,特製的箭羽再再指向皇城當朝為官者。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3-4-12 11:02 AM

第七章

秋水鎮的彩晶貝的確是繡線染料的珍品,其殼一經研磨成粉後,加入其他配料調勻,色彩相當鮮艷,難怪價格居高不下。

受靜傷的東方珩在休息數月後,體內的毒大致排清,他堅持已無大礙,在採購不少由彩晶粉調製的繡線便起程回人質府。

其實他的傷並未痊癒,但是顧及南青瑤的安危,盡快回府才能避開刺客的狙殺,有官衛的保護,殺手斷然不敢輕易出手。

而他也準備著手搜集某人的罪證,將他繩之於法,不讓同樣的事再度發生。

「公主,這藥我來煎就好,你到一旁休息去,別搶了奴婢的工作。」公主是何等尊貴,色能做下人的活。

侍香一如既往的把主子當成天,啥啥呼呼地將公主趕到旁邊納涼,自個兒搶過藥爐就等著生火添柴,把三碗水熬成一碗湯汁。

打五歲時起她就在宮中當差了,也十分幸運的遇到個好主子,兩人情同姐妹的度過十來個年頭。

屈指一數,她也二十歲了,在一般人家早就成親生子,身後拖三、四個喊娘的小蘿蔔,和丈夫吵吵鬧鬧地當對歡喜冤家,再做個小生意,日子應該過得去。

可是她十五歲就隨公主從南烈國來到東浚國,一眨眼,姑娘家的大好青春全耗在主子身上,連個論及婚嫁的對象也沒。

但她沒一句怨言,主子到哪就跟到啦,把自己擺在最後地照料公主,只要她安好,自己吃多少苦都不打緊。

如此盡忠的侍女,難怪南青瑤從不把她當下人看待,由著她大呼小叫、目無尊卑,相知相惜地想當一輩子姐妹。

「侍香,你忘了還有我的藥嗎?你一人能跑兩邊,同時顧好兩個爐子嗎?」她根本是分身乏術,顧得了東邊,顧不了西邊。

「對喔!公主的藥還在爐子上呢!」她像剛想起來,氣惱地以掌心拍額頭。

南青瑤好笑地拿過藥包,將藥材倒入藥盅。「別惱火了,煎帖藥而已,不費勁。」

「可是公主的身子……」她實在不放心,夜裡還聽到幾聲輕咳呢!

「你看我不好好的站在你跟前,我這病不好也不壞,不會因為顧著爐火就病倒。」拖著拖著,也拖出心得,三折肱為良醫。

其實南青瑤的身子這幾年好轉不少,起碼頭暈和心絞痛的症狀鮮少發作,她還以為是換了地方,加上事事親為,讓她身體變得強健。

誰知自從那回跳下水救東方珩後,以前的毛病又回頭找上她,逼得她不得不按時吃藥,肥身軀當成藥罐。

「公主,你是千金之軀,東方公子的傷好得差不多了,不用你再費心了吧!」

不就是傷了手臂嘛!一個大男人幹麼要人伺候湯水,又不是殘廢了。

本來侍香對滿口大話的東方珩很有意見,看他不是很順眼,不過看到他捨身救公主,也就放下成見了。

只是她還是不希望公主太勞累,這幾日的奔波似乎又削弱了公主的體力,帶有一絲病的臉略顯蒼白,她看了好不心疼。

尤其是她在藥裡又加了……呢,應該沒什麼大礙吧!傳話的人說頂多虛軟無力罷了,不會造成傷害。

侍香清秀的臉龐蒙上愧色,心裡如針在刺,怪不舒坦的。

「再吃幾帖藥補元氣,他臂上的傷口大致結癡了,別再拉扯好得更快。」偏他逞強,每日必晨起練劍。

想到放在心上的那個人,南青瑤面色柔和,嘴邊的笑意不曾停過。

「好吧!公主的心上人嘛!當然不想假手他人,我這多事的侍女可沒壞人好事的習慣,你們儘管去花前月下,談情說愛。」她笑得暖昧,眨著眼取笑主子的小秘密。

她發惱的嗔斥,「好你個侍香,說那什麼渾話,小心我罰你掌嘴。」

「不用公主責罰,我自己來。」她笑著自打耳光,鬧著玩。

她沒好氣地一橫目。「得了,去煎藥吧!我若沒了你侍香就等於少了兩隻胳臂了。」

主僕倆沒分際地笑鬧一會,嘻嘻哈哈地說著打小到大的趣事,無憂無慮像是不解世事的孩子,不去想明天是什麼光景。

爐灶上的湯藥正滾著,侍香看公主精神甚好,也就沒催她回房休息,一轉身,她走向後院,將燒干的藥材倒掉,重新煮一盅新藥。

熏風微送,帶來一絲香氣,池裡的荷花全開了,有紅有白,煞是美麗。

初夏的蟬聲呻吻的發出低嗎,西落的日頭催促飛鳥歸巢。

「咦!怎麼又看不清楚了?」

本來愜意賞景的南青瑤微微一驚,她站起身看向遠方,原本清珩的景物卻成了霧落茫一片,她必須很用力的瞇起眼才能稍微看見是何物。

之前她以為是刺繡用眼過度和天色已晚的固素,因為她出現眼花時是夜晚,也就沒放在心上,認為只要休息必可恢復。

可是現在是修晚時分,為什麼會……她當下不安,感覺一絲不對勁。

陡地,她在朦朧中瞧見地上多了只銀製耳環,她認出是侍香所有,正好湯藥也熬好了,她心想就順道送過去吧!

南青瑤將耳環收在腰袋裡。她用布巾包著熱騰騰的藥盅,一步步走得緩慢,視力也慢慢恢復。

一路經後院,她看見背對她的侍香揚著風,替爐火加熱,櫻唇一啟想喚她,誰知這時候侍香突然拿出小藥包,將黃色粉末倒進藥爐裡。

她一驚,倒退數步。

這才憶起前些日子在繡布上看到的劇毒,有段時間她曾暗中觀察其他質子有無異樣,後來沒人出現異狀,她才安下心,淡忘了這件事。

怎麼也沒想到那毒是下在她的藥中,施毒者還是她最信任的好朋友。

震驚不已的南青瑤悄然走開,不願相信眼前的景象,她寧可自欺是看錯了,那個下藥人不是她最貼心的侍女,不是她……

一隻手扶住差點跌倒的人兒。「小心點,要撞到柱子了,瞧你魂不守舍的,出了什麼事?」他大老遠就瞧見她失魂落魄的,步履有點不穩。

這才回神的南青瑤抬起頭,吶吶的看著他。「我……我……」

一時間百感交集,不知從何說起,她只知心很痛,喉間像梗著硬物,有些喘不過氣。

「先進屋裡再說,你的臉色發白……」似受了什麼驚嚇。

東方珩接過她手中的湯藥,一手攙扶她柔弱的身子。

「我的臉真的很白?」她問得好輕,幾乎是低如蚊納,眼中光芒盡失。

他伸手撫向她玉額。「你的病又犯了嗎?吃藥了沒?」

「藥……」她像是想起什麼,眼中驟地發出微光。「我把藥煎好了,你快趁熱喝。」

「好,你別心急,我這就把藥喝了。」他端起碗就口,也不怕燙地喝得滿摘不剩。

「你喝完了……」真好,他的傷很快就會痊癒了,而她的病……微亮的瑩光又賠了下去,多了不明的陰晦。

侍香為什麼在她的藥裡下毒?她真要地死嗎?

還有,是誰給的毒藥?她已經是有家歸不得的質子,誰還當她是眼中釘、肉中刺,非除之而後快不可,她能礙著誰的路?

面容清冷的南青瑤自以為夠冷靜了,歷經母喪、兄死,由尊貴的南烈國大公主淪為受制的質子,她都一一撐了過來,她以為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擊垮自己,但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覺卻差點擊潰她千錘百鏈的心志。

「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,究竟為什麼事煩心?」她有心事企圖。隱瞞,卻瞞不過他的眼。

「我……」她欲言又止。

東方珩溫柔地將她抱在懷裡,以指輕梳柔順青絲。「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直言,你是我認定的妻。」

「……」她幽然地望著他,一聲歎息逸出檀口。「如果被你非常親近的人背叛你,你會怎麼做。」

侍香一直是她小時最窩心的玩伴,成為質子後,每當夜裡想家睡不著時,也是她陪在身邊,說起南烈國的鄉野故事哄她睡覺。

侍香是她唯一的朋友,是她傾訴內心話的對象,許多不能向外人說的事也只有她知道,兩人一起度過很多艱難的時光。

光是這份患難之情,她就無法揭穿她,若不是侍香的陪伴,她可能早就死於日復一日的寂賓。

「那要看這人。是出自個人意願,或是受人脅迫,與我親近的人必定有深厚情誼,若是前者,我無法饒恕,他辜負的不只是我的信任,還有兩人多年的交情。」

「而後者,則要看他受人威脅的程度,找出背後的原因,能幫則幫,雖然彼此問的信賴出現裂痕,但只要肯用心修補,還是能重修舊好。」

這是東方珩的看法,一件事發生了,找出解決之道才是上策。

「若是有一天我在你茶水裡下毒,你會原諒我嗎?」她說著假設。

他一頓,目光深遠地凝望她飽含痛楚的雙眸。「你不會。」

「我說的是假使。」不怕一萬,只怕萬一,人心肚皮,誰也不能預測。

「你愛我。」他信心滿滿的說,對她的愛意溢滿眼眶。

朱唇一咬,她含著便咽。「你把我的心掏光了,我還剩下什麼?」

「有,我把我的心放進你的胸口,你擁有我不悔的真心。」他,宣告著不渝的愛。

「珩,你……你讓我想落淚。」南青瑤動容地忍著淚意,不讓它流下。

「不許哭,歡喜的淚一滴也不准掉,我要你笑逐顏開,展番開懷。」她吃了太多苦、受了太多罪,從今而後,他會好好疼寵她,不讓她再受一絲苦痛。

聽著霸道話語,她破涕而笑。「珩,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麼事,請你相信我,我不會是你背後那支看不見的長劍。」

她寧願傷的是自己,也不願傷他。

「承認你是對我有倍的了吧!你這公主頑固得很,總是用禮教把我推開。」終於,他等到她的愛。

東方珩將她接得死緊,溫柔的眸心笑瞇成一條線。

「有情又如何,終究難比翼雙飛。」她和他之間不可能共結連。

聽她說著喪氣話,他好笑又心疼地輕擰她俏鼻。「信我一回,我不會教你失望。」

她笑得空洞。「成為質子的那一天,我已經忘了期待是什麼。」

沒人在等她回國,那座白牆砌成的牢籠裡,只有數不清的淒楚和滄桑,那些曾有的笑聲已被風吹遠,再也聽不到。

「瑤兒,不要灰心。」他執起她垂掛胸前的白玉。「還記得誰送你的嗎?他的承諾一直都在。」

「他?」南青瑤征然地盯視他大掌中的玉珮,有些迷惘。「我九歲那年落水,病了幾個月,一些事都記不得了。」

「咦!」她忘記了兩人的約定?

東方珩憂然明白她為何未持仃情信物,前往皇宮尋人,不然他一定接她入宮,收在羽翼下呵護。

可惜相遇太晚,她平白受了不少苦頭,讓不肖官員欺凌了五年之久。他的出現是為贖罪,彌補她他這些年的忽略。

「二皇子,你這手棋下得太溫吞了,若要成為人上人,要多點霸氣才行。」

身為翰林院官員,一身官袍未卻的曲瓊華大聲歎息,指拈黑子,吃掉白子,此局勝負已分,他卻眉頭緊夔,不想贏棋。

「探花郎棋藝精堪,我甘拜下風。」玩棋嘛!有趣就好,何必在乎輸贏。

「不是微臣棋藝精堪,而是你雄志未展,未能如大鷹展翅,翱翔天際。」他暗示著,也不悅那句「探花郎」的稱謂。

曲瓊華面容清俊,眼梢微勾,帶了幾分陰美,他有著過人的好文采,才智更勝文武百官,是朝廷不可多得的揀梁。

可是為人有些剛腹自用,並自視甚高,區區一個採花郎,他覺得屈就了,也不肯接受狀元郎司徒遙玉有他的好才情,他認為自己才是進上之首。

「呵……天太高,我怕摔著,腳踏實地才安穩。」他沒有雄心壯志,飛得高,也摔得慘,何必自找苦吃。

「二皇子何必妄自菲薄,有微臣在底下托著你,怎麼也摔不著你。」他可以是他的左右手,輔佐他手步青雲,一飛沖天。

「免了、免了,要是連你也壓扁了,我的罪過可就大了。」習於安逸的東方淘連連揮手,對他所提之事毫無興趣。

「二皇子該相信微臣的能力,如今朝中大臣都指望你來統御大局呀!」他極才鼓吹,不遺餘力地想將才德中上的二皇子推向上位。

他呵呵低笑,不以為然。「朝中大事有皇兄撐著,輪不到我出頭。」

可憐的皇兄為東浚國做牛做馬還不得歇息,他想想都覺得喘不過氣來,龍椅他坐不起呀!他沒有憂國憂民的可敬情操。

「但他若不在了呢?」曲瓊華語帶雙關,眼底閃過肅殺之色。

聞言,淡然的美意涼薄了。「曲探花,大逆不道的話我可不想再聽到,若有人膽敢對皇兄不利,我絕饒不了他。」

他不笨,豈會聽不出他言下之意,想借由他扶搖直上的官員不在少數,他得到多少好處,他們也跟著沾光,無不想盡辦法把他往上拱。

只是這些人把他想得太簡單,雖然論起才智,他是比不上文武雙全的大皇兄,可好歹是宮中長大的皇子,后妃間的爭寵他看得可多了,她們為得龍心所使的手段絕對比官場鬥爭還要醜陋。

「二皇子不曉得太子失蹤已久嗎?也許出了事,回不來了,你該為自身的將來預做打算。」他必須登上帝位,否則他永無出頭日。

「太子失蹤?」他思付一下,隨即展眉大笑。「皇兄是真龍轉世,吉人自有天相,他興致一起出去玩上幾天,不打緊的,該回來的時候自會回來。」

可惜不會有那麼一天。曲瓊華陰沉著臉,目光清冷。「置朝中大事於不顧,未盡兒臣之孝,令皇上憂心,二皇子不想取而代之?」

「沒你說得那麼嚴重,就是貪玩了些,我想皇兄自有分寸,擇日必歸。」取代皇兄?他想都沒想過。

「二皇子若有顧慮,微臣願意傾一己之力助你……」他不可能一輩子屈居人下。

「曲大人好興致呀!公事之餘還來陪二皇子下棋。」不忘出出餿主意,給人找麻煩。

耳邊傳來熟悉的嘲蟾聲音,曲瓊華當下冷了臉,背脊挺直。

「司徒大人不用守著太子宮嗎?你的靠山一旦倒了,你也勢如江洪,一洩不起。」

都是他,是他搶了他的鋒頭,讓他在朝堂上出盡糗態,將狀元一位拱手讓人。

「多謝曲大人的關心,不過,有才能的人不論走到哪都能受人賞識,你的金言怕是難以成真。」司徒遙玉一臉桃花笑,特別刺眼。

「你是指我沒有才華?」黑子握在掌心,差點被他擔碎。

他搖著頭,一派閒適。「非也、非也,我的意思是聰明才智該用在對的地方,造福百姓,別心胸狹隘,為一己之私而做出後悔莫及的舉動。」

「司徒大人儘管放心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,倒是你,太子少保的官位不知還保不保得住。」他冷笑著,咬牙諷刺。

「說實在的,這位置我一點也不希罕,若不是衝著和太子的交清,真想掛冠求去,做個瀟灑閒人。」這苦差事可不是人幹的,誰要誰拿去。

司徒遙玉的眼神對上二皇子,兩人似有默契,相視一笑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
「你……」他竟敢蔑視他求之若渴的位置,太可恨了。

「啊!對了,曲大人,這支箭你可曾見過,太子請人送進宮來,要我查查誰這麼膽大包天,敢用它來傷害皇親國戚。」他像是隨口一提,不帶惡意。

一見那特製的箭矢,曲瓊華立即臉色大變,狹長眼眸睜大,幾乎有轉身逃走的衝動。

但他力求鎮定,僵著臉,裝作與已無關。在這重要時刻絕不能自亂陣腳。

因三大強國環伺,而西臨國又因缺糧常犯具他小國,所以在東浚國為官的官員,不管官職都略懂武功,朝廷也會依客個隸屬的官職而特製箭矢分發,目的強身,瀚林院官員豈只上百,他不過是其中一員,沒理由懷疑到他身上。

只是向來自負的他無法原諒自己的硫忽,竟將朝廷配給的箭矢留在現場,成為重大罪證。

「朝廷這麼多官員,我哪能一一識得,你去問別人吧!」一說完,他神色下豫地起身。「二皇子,微臣有事先走一步,改日再來陪你下棋。」

他一拱手,有些負氣的甩袖,未等二皇子有回應,不敬地掉頭就走。

「曲大人沒空,就由下官降二皇子下棋消遣消遣。」司徒遙玉拱手作揖,主動提議。

「也好,不過你得讓我三子,否則我治你侮辱皇室宗親的大罪。」二皇子故作嚴肅地開起玩笑。

「哎!這豈不是小人招數,以權壓人,二皇子與曲大人對奕對可曾要人相讓。」

「不公平呀!讓三子還有什麼趣味。」

「這也計較,他是探花,你是狀元,當然是你技高一籌,我不陰你一局,可要輸得慘兮兮。」輸得太難看有辱顏面。

尚未走遠的曲瓊華聽到兩人的對話,更加氣憤難當,那回眸一瞟竟充滿令人寒毛一豎的恨意。

狀元、探花,狀元、探花!他面色陰狠,無法忍受在二皇子眼中,他竟然不如死對頭司徒遙玉。

哼!他有比他強嗎?他一定要讓他們瞧瞧,誰才是真正滿腹經綸的一代名臣。

冷嗤一聲,他毫不猶豫地走出皇宮,鑽入一條暗巷,他將一樣類似地圖的東西交由等候在那的灰衣男子,身形隱沒黑暗中,由另一出口離開。

過了好一會,巷口無人走動,長相平凡,引不起人們注意的灰衣男子才由巷子裡出來,他先謹慎的左顧右盼,確定無人跟蹤才出城。

而他的目標竟是人質府,熟門熟路地走向南烈國公主所居的院落,一名侍女焦急地打開後門,十分慌張地將人迎進。

「公子他……他最近還好嗎?有沒有什麼話要你傳達,他決定什麼時候來接我回去……」她好想他,相思催人發狂。

「等等,你話太多了,公子可不想一個多話的人替他辦事。」開口的男人嗓音沙啞,似乎曾傷了喉嚨。

其實他是故意壓低聲音,以防有人認出他的來歷。

「對……對不住,是我太心急了。」她只是想快點知道公子的心裡是否惦記著她,一如她的殷切盼望。

「公子吩咐的事你有照辦嗎?」主子的計劃不容出錯,務必貫徹。

「是,我全做了。」她點了點頭。

「那好,繼續把藥下在公主的補品裡,我會向主子呈報你的功勞。」男子從懷裡取出藥包,交到她手中。

她顫巍巍地收下。「公子他沒說什麼嗎?我已經是他的人了,他不能不要我。」

男子像是不耐煩地瞟了她一眼。「快了、快了,事成之後,公子必會派人接你回宮。」

「那公主呢!」他登基為皇,公主也不必再為人質了吧!

他頓了頓,笑得意味深遠。「有你就有她,沒人會將你們分開。」

「是這樣嗎!」她有些擔憂,怕事情被揭露後,公主不諒解。「對了,那藥真的不會有事嗎?我看公主的氣色越來越差。」

「你不相信公子?」男子臉一沉,威嚴立現。

「沒、沒有。」她顫了一下,卑微地縮著脖子。

「好好做,主子不會虧待你的。」他又交代了幾句,便循原路離開。

根本沒注意灰衣男子何時離去,侍香滿腦子想的是朝思慕想的那個人,她十三歲那年就已經是他的人了,一直暗通款曲至隨公主來到東浚國。

兩頰微紅地回想兩人雲雨交歡的情景,她站在風中傻笑,兀自懷抱著不可能實現的美夢,渾然不知連日來特別關注她的公主正在不遠處看她,神色訝然又帶一點傷心。

原來是這麼一回事,難怪侍香要背叛她,自古以來最難度的是情關。

南青瑤默然地拭去眼角淚滴,決意為侍女隱瞞,不揭穿此事,她認出與侍香交談的男子正是南烈國二皇子府的侍衛長,當年便是他護送她們到東浚國。

可她怎麼也想不到二皇兄竟以自身收買她的侍女,哄騙她在藥裡下毒。

侍香呀侍香,你何其傻,竟中了美男計。

而她能不幫她嗎?從二皇兄決心殺她的手段來看,斷無給她解藥的可能性,若是中斷下毒事件,有危險的反而是侍香。

為了侍香,她只有犧牲自己了,兩人之間總要有一個獲得幸福。

只是,她注定要負了另一人,她沒法和他白頭到老,長相廝守。

歎息聲很輕,南青瑤返回房裡,她想趁著還看得見的時候繡鴛鴦蓋頭,就算不能陪心愛男子到老,至少在有生之年一償心願,拜堂成親,成為他的妻。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3-4-12 11:03 AM

第八章

「你……你是太子?」

乍見金碧輝煌的宮閹,難以置信的南青瑤睜大靈璨晶眸,久久回不了神。

要不是身側男子暗推她一下,大概是不生根動不了,把眼前的一切當成虛幻一場,不似真實。

紅色琉璃瓦、雪白珍珠牆,兩人合抱的大柱漆上銅漆,燕簷高聳向兩端拉翹,以玉鋪成的廊道竟長達百尺,輝映著一盞盞手工精巧的水晶宮燈。

這是真的嗎?

「我早說過我是太子,你偏不信,硬要我收斂言行,別走火入魔太深。」一身錦衣的東方珩取笑她,雖回宮令牌仍尋不回來,但有太子少保開路,誰還敢力當!

「太子是人人可當的嗎?你那時的樣子,說出來有幾人相信。」她看得出他有不凡家世,不怒自威的氣勢絕非常人,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他的身份尊貴至此。

突然間,她惶惶不安,太子等於是將來的一國之君,她能嫁予他為妻嗎?

更甚者,古來帝王坐擁三宮六院,即使他待她真心,日後必志不可免俗的廣納妃嬪,她不曉得自己是否有母后一樣雅量,與人共事一夫。

父皇的多情是後宮女子心中的痛,即使她貴為皇后的母親也爭不過年輕美貌的妃子,最後鬱鬱寡歡,芳華正盛的年歲便香消玉殯,與世長辭。

雖然父皇因心中有愧,至今未再立新後,但是後宮女子只多不少,照樣縱情美色之中,將母后得不到的寵愛給了別人。

心思百轉千回的南青瑤驀然失笑。她都已是對日無多的人了,還計較這些幹什麼,說不定還等不到他笑迎新人,她已毒發身亡了。

「這下你眼見為憑,可別再笑話我愛說大話,拿太子當青菜蘿蔔,自己玩得開心。」他故意逗她,裝作架子大的威風太子。

美目輕瞠。「給了梯子就忘了下,你是太子又如何,我是南烈國公主,地位與你相當。」

都是龍子鳳女,雙柄高枝。

「說得好,公主配太子,相當益彰,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儷人。」他仰起頭,開懷大笑,摟著她貼近胸口。

「可我是質子的身份,恐怕不適合……」她眼神一暗,笑容轉淡。

「有我在,怕什麼,我東方珩想要的女人,誰敢阻止。」他狂妄的說。

東方珩自幼學的是帝王術,駕馭臣子,號令三軍,統治國家。他習慣發號施令,天子外,他最大,他想做的事,在東浚國境內,還沒人敢有異議,皆馬首是膽的以他為依歸。

「你認為東皇會同意嗎?我們擅自決定的婚事並未經過他同意。」太子完婚,茲事體大,豈能草率行之。

苦笑的南青瑤在心裡歎息。當初他說要帶她回家,拜見長輩,順便提起兩人私定終身的親事,她一直覺得不妥,要不是拗不過他,她也不會出人質府,陪他回家,給兩人一個相守的機奮,可他口中的驚喜卻成了不折不扣的驚嚇。

東方珩滿金笑意地偎向她耳畔。「父皇是明理之人,向來尊重我的意見,你安心地當我的太子妃。」

「可是……」她有種預感,事情不會如他所想的順利,定有波折。

「別可是了,你先在我的寢宮休息一會,我去見父皇,跟他提起我們的事。」

他迫不及待地想娶她為妃,再也不願忍受孤枕獨眠的折磨。

有情必有欲,相愛的人若不渴望肌膚相親,那真是聖人了。

而他尊重她,不願草率的要了她,想給她一個隆重的婚禮,讓她正式成為他的太子妃,名正言順的雙宿雙柄不委屈她。

「要這麼快嗎?」她還沒調適好心情。

他低笑,「我還嫌太慢呢!」

洞房花燭夜,鳳冠霞被的玉人兒含羞帶快,等他掀紅蓋頭,喝交杯酒,共度一夜春風。

想到她在他身下宛轉承歡,東方珩眼神如熾的盯著清婉佳人,巴不得立刻和她成為一對交頸失妻。

不能再看她了,不然他就走不了……

「小玄子,好生伺候著我的愛妃,不許有一絲怠慢。」他該走了。

「是的,主子,奴才一定無微不至的伺候公主。」被委於重任的小玄子尖著嗓音回答,挺直腰桿,好不肅然。

「嗯。」他點了點頭,欲走還留地在香唇上落下一吻,這才甘心離去。

漲紅臉的南青瑤撫著唇,羞於見人的垂下臻首,絲絲甜蜜溢,於心口。

但是她的擔心也並非沒有道理,質子的身份確實是一大阻礙,縱使她貴為南烈國公主,可在東皇眼中仍是低人一等的階下囚。

東方珩興匆匆地來到父皇寢富,他以君臣之禮說明日前發生的事,未多著墨簡單帶過,而後才是父子親情,閒聊瑣事。

當他提起欲迎娶南烈國公主對,東皇東方耀明皺起眉,他沒打斷愛於滔滔不絕的話,卻面色凝重地不發一語。

「父皇,我希望盡快舉行立妃大典,將此喜訊詔告天下。」他要東浚國百姓分享他的喜悅。大赦租稅三年,舉國歡騰。

「那寧馨郡主呢?」他屬意的太子妃。

他愣了一下,面有難色,「這事和她有什麼關係,我一向視她如妹。」

「你是裝傻還是不把朕放在眼裡,明知道朕有意將寧給你,你今日帶了南烈國公主回宮,欲置她於何地?」外孫女斷然不能受到委屈,他答應過皇妹要善待她。

「父皇此言是讓兒臣為難了,兒臣對寧馨向來無男女之情,也未給過承諾,勉強在一起只有痛苦。」他大膽直言,不怕觸怒龍顏。

東皇大喝一聲,「胡鬧,婚姻大事豈容你自己做主!」

「兒臣是真心喜愛青瑤公主,她知書達禮、端莊大方,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,望父皇成全。」他極力爭取,不容妥協。

「非她不可?」瞧皇兒堅持,東方耀明撫著鬍鬚沉吟。

「是的,兒臣心意已決。」非卿莫娶。

東皇耀明的雙眸透著深意。「那就一王二妃吧!同對迎娶兩名妃子。」

他只稱妃子,未稱太子妃,意思是名份未定,打算待太子對公主的熱度退了,再封賜正妃及側妃,讓外孫女得以太子妃身份榮登皇后之位。

此舉是不想父子倆因一名異族女子而傷了和氣,另一方面也是為外孫女鋪路,入門無大小,日後才有封後優勢。

可惜他想得兩全其美的方式,兒子並不領情,東方珩眉頭一擰的反對。

「父皇,兒臣只有一個人,無法分身,洞房花燭之夜如何寵信兩名妃子。」他自認能力不足,新婚夜該是歡歡喜喜,與新娘縫緒終宵,而非享齊人之福,奔波於兩張喜床。

他根本連想都不敢想,以瑤兒的心性,不可能受此屈辱,她是堂堂公主,有她的驕傲在,如果真這麼做,她鐵定求去。

「那就先陪寧馨郡主吧!等她有孕在身,我也就安心了。」長子為嗣,定是嫡生。

「安心?」黑瞳驀地一瞇,迸出銳光。

驚覺話說得太快,東方耀明以輕咳掩飾,「朕是說等你寵幸了寧馨,她也就不會胡思亂想,安心地當你的寵妃,婚後你若偏愛南烈國公主,她也不好計較太多,兩女為姐妹一起伴你左右。」

天底下有哪個男子不愛左擁右抱,美人在懷的滋味妙不可言,何況他是儲君,日後的女人只多不少,一旦即位,充實後宮是當務之急,皇嗣不半是東浚國皇室之痛,望他開枝散葉,延續香火。

「父皇的好意,兒臣心領了,目前兒臣只想娶公主一人。」刁蠻任性的寧馨若加進來攪局,他這婚還結不結成。

「你就這麼不懂事,朕會害你不成。」太過固執可不是好事。

南烈國公主究竟給他下了什麼蠱,迷得他神魂顛倒,不從皇命。

東方珩把手一拱,態度誠懇,「請父皇體恤兒臣,執著所愛。」

「你……你……唉!罷了,真是羽翼豐的鳥兒,心也野了,朕管不住你。」兒女的感情事,他是插不上手。

「多謝父皇成全。」他打蛇隨棍上,先一步叩謝皇恩浩蕩。

被自己皇兒將了一軍,東方耀明笑得不歡呀!「你這孩子,真讓朕又愛又恨,明明是個聰明人,卻盡做傻事,朕真擔心你被這兒女私情給誤了。」東皇隨口埋怨道。

「父皇別為兒臣憂心,偶爾為之的傻事也是一樂趣,當年父皇不是也為了立母后為正妃而與太上皇大吵一架,揚言要放棄皇位。」此事曾蔚為佳話流傳。

年輕時的血氣方剛被小輩提起,面子掛不住的東方耀明吹鬍予瞪眼睛,惱怒地一揮手。

「去去去,少拿聯與皇后的舊事相提並論,你想姿誰就姿誰,膚不管了,去叫禮部開清單出來,婚禮要盛大。」

東皇的妃子雖多,但大都是為傳宗接代而納的美人,皇朝中人都曉得,在眾多女人之中,他最愛的還是皇后,每每寵幸妃子之後,總會回到皇后寢宮,夫妻同床共枕。

父親癡心,兒子也不逸多讓,專情的東方珩沒打算再納妾,他已想過日後一登基為帝、將廢除後宮,有公主相伴便已知足。

「兒臣告退了。」

東方耀明雖不願意兒子迎娶南烈國公主,但是站在為父的立場,他也不得不同意,畢竟要與兒子朝夕相處的太子妃,總要他自己中意才行,否則硬逼他娶了寧馨,他也擔心發生在皇妹身上的悲劇會再度上演。

接下來數日,東方耀明慢慢地接觸到南青瑤,她的善良和聰慧軟化他根深蒂固的偏見,漸漸認同她為未來的太子妃。

不過,回到皇宮後,東方珩與南青瑤相處的時間反而變少,一方面他忙著督促禮部籌備婚禮,一方面他持續追蹤著好友的「力案」進度。

「查出來了嗎?」

「查?」一雙桃花眼輕睞,司徒遙玉撤撤嘴。「太子殿下忙著風花雪月,卻把苦差事丟給我,你於心何忍。」

「少廢話,拿到他的罪證了沒?」

司徒遙玉正了正色。「他很謹慎,城府深沉,所有的證據一到他手上立即銷毀,連人也不例外。」

「殺人滅口?」惡之徒居然如此狡猶。

「我會繼續追查下去,直到揪出他的狐狸尾巴為止。」百密一硫,他不信那人還能逍遙多久。

「好,這事交由你負責,我要他再也不能搞鬼。」末了,他頓了頓,眉開眼笑地朝好友肩上一拍。「記得備妥大禮來喝杯喜酒,你是太子宮人馬,不能不如席。」

張揚,太張揚了,分明陷他於不義,他已經是很多人的眼中打,太子還故意張揚兩人的好交情,想害他被人追殺嗎?

司徒遙玉萬般感慨,在心裡苦笑。

「公主,休息一下,你一直在揉眼睛,是不是進了異物,不舒服?」

連日來為了趕製鴛鴦紅蓋頭,南青瑤的視力越來越差,不到傍晚,她已幾乎看不清楚侍女的長相。

可是地仍一針一線的繡著,不肯歇息,她怕來不及繡好自己的喜帕,纖指摸索著繡布,以手感穿針引線,繡出碧波蕩漾處,公鴛在前頭游著,母鴦依偎在後,緊緊相隨。

但是以她日趨虛弱的身子,她等得到共效于飛的哪一天嗎?

沒人敢給她保證,她也不曉得自己還有多少時日。

「沒事,是繡得太久,兩眼有些酸澀。」大概快看不見了吧!

「就別繡了,幹麼為難自己,東浚國的繡功是比咱們南烈國差一點,可也不算太糟,你就讓他們去操勞。」凡事親力而為太辛苦了。

她揚唇淺案。「別讓人聽見你這番話,不然可有人要給你臉色看了。」

種芋的說芋好,卻把種瓜的批評得一無是處,不遭人怨才奇怪。

擔心人家聽到她的小話,侍香趕緊看看四周。「公主,你別嚇我,奴婢膽子小。」

膽子小也敢在她的藥裡下毒。這話她沒說出口。「不管在哪都要謹言慎行,深宮內院並非尋常人家,一切小心為上,哪天我若不在了,誰來維護你。」

她真的非常憂心。

「公主別嚇奴婢,你這病會好的,快把藥給喝了,涼了就苦口。」侍香端著湯藥走近,臉上微帶一絲不安。

「喝藥?」南青瑤看了看要命的毒藥,竟粲笑如花。「侍香,有些人是你永遠等不到的,不要太相信對你甜言蜜語的人,口蜜腹劍,你絕對猜不到他何時給你一刀。」

二皇兄不會留下對他無用的棋子。

「公主在說什麼,怎麼奴婢一點也聽不懂?」她心慌地手拱了一下,盅裡的湯藥濺了幾滴在乎背上。

她低喟,「無知最幸福。」

希望她永遠也不必懂,懂了只會心碎。

不希望有人受傷的南青瑤笑得澀然,她端起湯藥。小口小口的喝著,烏黑的汁液映出她眼底的悲傷,她飲進的是她對侍女的關愛,以及自己的死期。

「公主,你就別再繡了,上來躺一會,我幫你把繡帕收好,一」婚期還早得很,不急於一時。

侍香正打算把繡架上的喜帕收起,宮外忽然傳來嘴雜的聲音,聲音之大讓人不得安寧,幾乎要把屋頂給掀了。

她好奇地想出去看看是發生什麼事,可是她沒走兩步,小玄子的尖細嗓門先傳至,他瘦小的背影左擺右晃的,似乎在擋什麼人。

「你這奴才也敢擋本郡主的路,還不讓開。」鵝黃色宮服一閃而過,一名模樣嬌美的女子揚唇喝斥。

「郡主也不能不講理呀!這裡是太子寢宮,沒有太子的允許,誰也不能擅闖。」他是奴才沒錯,所以更不能不聽主子的吩咐。

「誰說我不能來著,以前衍哥哥常讓我來這裡玩,太子寢宮我比你還熟。」她驕蠻地推開他,硬要闖進。

「郡主……」嗚!他這條小命真要不保了。

很沒用的小玄子被人一推就倒在地上,四腳朝天又趕緊爬起,抱著郡主大腿,死都不放。

「狐狸精在哪呀!趕快給本郡主滾出來。」她抽腳一瑞,像穎球的小玄子又滾了好幾圈。

「狐狸精是在叫誰呀!」真沒規矩,大呼小叫的窮嚷嚷。

見到寧馨郡主就彷彿看見南烈國小公主南玉珞,兩人長相不同,可驕縱的個性如出一轍,想起不快的往事,侍香不高興地站上前。

「你就是南烈國公主?長得不怎麼樣嘛!我隨便挑個倒夜壺的宮女都比你稱頭。」嗯哼,她放心了,這般姿色哪比得上天生麗質的她。

「你到底是誰,沒事像只瘋的亂吠。」公主才不理會沒教養的女人,誰像她品德低劣。

「哼!你連我是誰都不曉得也敢住進太子宮,小玄子,告訴這個鼻孔朝天的醜女,我是什麼身份。」她不配和她說話。

「我是鼻孔朝天的醜女……」她哪裡丑了,二皇子還讚她美若天仙、垮婷綽約。

「咳、咳!侍香姑娘,這位是寧馨郡主,深受皇上寵愛。你就……」小玄子揉著發疼的腰背,小聲嘀咭。

「什麼,得罪不起?」真的假的,與皇后親如母女,又是東皇疼愛有加的外孫女。

以為她懼了,寧馨高傲地抬高下穎。「我警告你,不要妄想當太子妃,太子哥哥是我的,以後我會是東浚國皇后。」

「皇后?」清潤的輕嗓低揚,帶著訝然。

「你……你又是誰?」怎麼又多了個女人?

一瞧見蓮步款款的身影,址高氣揚的寧馨風目睜大地看清妍美嬌容,當下心底拉起警鐘,備感威脅。

「郡主不是要找我嗎?怎會問我是誰呢!」憑著模糊視力,南青瑤打量著盛裝女子。

「你是我要找的狐狸精?」她抽了口氣,有種遭人戲耍的怒意。

她輕搖臻首,發上的金步搖也跟著輕輕搖晃,光彩奪目。「我不是。」

「你不是南烈國公主?」喔!還好,認錯人了。

「我是。」她再度給了答案。

見她點頭,怒色衝上寧馨眼眸。「一下是,一下不是,你到底是不是珩哥哥打算迎娶的女人。」

可惡,耍著她很好玩嗎?待會就知道她的厲害。

她笑得溫婉。「郡主切莫動怒,若是要找與太子有婚約的人,我想你沒找錯。」

「那你還不承認自己是狐狸精,把我當傻瓜要呀!」她怒不可遏,氣得小臉漲成豬肝色。

南青瑤把頭輕搖。「第一,我是人,不是狐狸;第二,你未指名道姓,貿然闖入,誰又曉得你要找誰。」

「我管你第三還是第二,你耍了我是事實,我要你立刻搬離皇宮,永生永世不得再踏入。」這裡有她寧馨郡主就沒有南烈國公主。

她失笑。「郡主似乎沒有權利趕人。」

「誰說的,就憑我是日後的東浚國皇后。」後宮妃嬪都要聽她差遣。

「嘖!至少也要等當上皇后再說,現在什麼也不是,耍什麼威風嘛!」一旁的侍香說著風涼話,嘲笑她往自己臉上貼金。

她的話一出,轉了幾圈陀螺的小玄子心有同感,捂著小嘴吃吃偷笑。

「你又是什麼東西,竟敢降逆本郡主,活膩了,不想要命了是不是?」

打小就以為自己會是太子妃的寧馨本性並不壞,但是在皇上皇后的驕縱下,難免嬌了些,常以未來皇后自居,要別人順從她。

侍香的多嘴自然得罪這位嬌郡主,她惱羞成怒,遂一使眼神要隨身侍女摑掌賞罰,不許他人說她一句不是。

南青瑤見狀不得不出面緩頰。

「郡主切莫生氣,侍女出言不遜,我當好生管教,別折損了你的矜貴。」此話一出,自是給人台階下。

郡主的侍女巴掌高高揚起,可她還有分寸,不敢真的打擋在侍香面前的公主,她好歹是太子欽定的太子妃,地位崇高,她一名小小奴婢得罪不起。

「哼!你也別得意,珩哥哥是未來的東談國國君,他日登基後,不會只有你一個妃子,你要是識相就趕緊離開,別和我爭,我有寵我的皇上和皇后,你爭得過我嗎?」她表態後宮之首非她莫屬,旁人休要爭一席之地。

寧馨這番話讓南青瑤默然了,她知道帝王最多情,坐擁後宮三千粉黛,可是由別人口中說出備感刺耳,她臉色微白,心口微微絞痛。

「要讓一個人在後宮消失非常簡單,你若想多活幾年就聰明點,就算你當上太子妃,珩哥哥的心也不會在你一個人的身上,他說過要照顧我一輩子,絕不會讓我受到半點委屈。」

下夠了馬威,寧馨十分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,頭一甩,又帶著十數名侍女離去,她相信嚇得臉色慘白的南烈國公主不敢和她搶衍哥哥。

「不會讓她受到委屈……」難道就該委屈她嗎?

頓感心痛的南青瑤面色浮白大口地喘著氣,脈息忽然變快一股腥甜湧上喉頭,她連忙以絹帕捂嘴,以手勢揮退小玄予。

他一走,那股腥甜再也抑不住,一聲重嘔,粉色絹帕瞬間被鮮血染紅。

「公……公主,你吐血了……」怎麼會?她下的毒應該不會致命……

「我……我不會有事,這件事不要告……告訴任何人。」她眼前驟然一黑,什麼也看不見。

「可是你吐了好多血,不請太醫來診治不行。」是她害的嗎?還是被寧馨郡主氣出病了?

侍香很害怕,怕自己會害死誓死保護的公主。

明明細如柳枝的胳臂卻突然非常有力,緊緊抓住她手臂。「尤其是太子,沒必要讓他心生恐慌,我的病……無藥可救。」

半晌後,雙目又重見光明,雖然不甚清明,但已足夠。

「公主……」侍香只是捂著嘴嗚咽,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3-4-12 11:04 AM

第九章

太子成親是何等喜氣洋洋的一件盛事,舉國歡騰、百官齊賀,諸國來使送上大禮,百姓們夾道歡呼,大放鞭炮,拋撒鮮花,祝賀聲連連,響徹雲霄。

而新娘也非等閒人物,乃南烈國第一公主,為人教厚,風采迷人,儀態萬千,堪稱世間女子之典範。

吉對到,鑼鼓喧天,數百隻五彩嬪紛的鳥兒由皇宮上空飛向八方,一條條綵帶繫於鳥足,懸空拉成鮮艷圖樣,象徵國泰民安、富足康樂。

司禮官一身棗紅色禮袍,昂然立於九十九階長道左側,他高舉鳳羽禮杖,大喊樂起,宮中樂師整齊和諧的彈奏起才七樂。

一襲金黃色袍服的太子俊難出塵,他由十二名禮宮開路,緩緩走上百階長道,項上金冠熠熠生光,絢爛了明媚夏陽。

一身鳳冠霞被,風華絕代的南烈國公主坐著鳳輦,隨著轎宮的腳步往上行,來到帝后所在的宮殿上。

一名嫁得美滿的官家夫人充當喜娘,滿臉笑臉地走上前,將公主扶下橋,送到太子身側。

此時,身窮薄妙的宮女載歌載舞,口吟--

「百年好合,佳子佳媳,夫婦和睦,早生貴子,花開並蒂多子孫。」

「一拜天地。」

藏不住笑意的東方珩扶著愛妃,兩人一同向外跪拜天地。

「二拜高堂。」

又一轉身,踩到裙擺的太子妃差點跌跤,在文武百官面前出個大糗,幸好太子及時出手攙扶,她紅著臉,與夫婿同跪東皇,深深的一叩首。

「夫妻交拜。」

夫妻是同輩,用不著跪,他倆面對面低頭互拜,臉上的幸福千金也買不到,流露著對彼此的愛意和深情。

「送入洞房。」

司禮官一喊完,迫不及待的東方珩沒等到樂官演奏完畢,便想把太子妃帶走,根本不管有多少雙眼睛注視著。

他這舉動引起哄堂大笑,觀禮者全取笑他太過猴急,第一次娶妻難免急了些,萬一嚇著公主,大好的新婚夜就得孤枕獨眠。

被這一笑,向來霸氣的太子也紅了臉,走得徐步。

但是不知道誰嘴碎說了句「下回納妃就習以為常了,凡事一回生二回熟」,當下被太子狠瞪一眼,請出皇宮。

「終於娶到你了,我的瑤兒,我嬌艷如花的太子妃。」他的妻、他的愛妃、他孩兒們的娘親。

東方珩的喜悅溢於言表,他笑得嘴都閹不攏,快要咧到耳朵後了。

一進入佈置成喜房的太子宮,他立即掬握嫩白柔美,放在厚實大掌又搓又揉,似要將纖纖玉手揉化在掌心,沁入身體裡。

「還沒掀紅蓋頭,你別先把我的手給擰了。」她羞答答地提醒,喜帕下的臉蛋比紅蓮還嬌艷欲滴。

「不急,我想好好品味我們的新婚夜。」她這手兒多袖珍呀!他一隻手便能包履她雙掌。

「可我頭上的鳳冠壓得我好難受,這一身行頭的,我沒力呀!」皇后的賞賜不能不戴,卻重得她連頭也抬不高,只能低著臻首。

「是重了些。」他好笑地取下南海珍珠項鏈翡翠玉鐲、各式寶石戒指、金鐲子、金鏈子……林林總總,不下五、六斤,連他一個大男人都吃不消。

「耶!鳳冠呢?你別給留著。」這男人,好生可惡,故意欺負人。

東方珩俯在她耳邊低笑。「哎呀,愛妃急著洞房呀!本太子還不想春風一度哩!」

她嬌哼,「太子若是別有金屋,那麼就請移駕,本宮不送了。」

瞧他說什麼渾話,明明是自己急色還賴到她頭上,氣不氣人。

「呵……生氣啦?逗著你玩,別真給我睡冷板凳,我這就來掀你的蓋頭。」他笑著拿起金稈,挑開鴛鴦喜帕。

美目盈秋水,蛾眉似遠山,胭脂輕抹,淡施薄妝,好一天仙下凡來。

東方珩看傻了眼,為眼前清艷出塵的美人二度動心,目不轉睛地盯著精心妝點的嬌顏,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嬌艷女子,而且是他的妻。

他的心熱了。

深濃的幽瞳黯了黯,吐息粗濁。

「你瞧個什麼勁,莫非我的妝弄花了?」他盯著她不放,讓人好害羞。

唇瓣報了掀,未發一語,半晌後回過神的他趕快替她拿下鳳冠。「你的絕色讓我看呆了,都忘了這珍珠鳳冠有多重。」

倏地,紅暈漫頰。「嘴裡說著好聽話,可心裡打著壞主意。」

「嗯!是挺壞的,你準會捶我肩頭。」他眼一眨,帶點染上情慾的邪氣。

東方珩貼在她粉腮,小聲說著羞人的私密話,在她嗔怒地粉拳輕褪時,輕握柔美,坐上喜床,與她並肩而坐。

「你呀!沒個正經,哪個太子像你一樣愛逗弄人。」她軟著嬌音,依偎在他寬厚的胸膛。

他笑道:「閨房內沒規矩,咱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,說些叫人起雞皮疙瘩的肉麻話也開心。」

撫著比豆腐還嫩的芙頰,他發出滿意的喟歎,輕輕以指描繪著,順著水得編動幾來到豐潤小嘴,他動情地喻上那抹艷紅。

情生意動,一發不可收拾,一股燒灼的慾念從下腹生起,東方珩的眼裡充斥著凝脂細膚,長指若受到引誘的解開第一顆盤扣……

「等一下,還沒喝交杯酒。」她紅著臉,推開他。

「先讓我嘗點甜頭再喝。」他一把壓倒她,對嬌軀上下其手。

「珩,你不想和我長長久久、共度白首嗎?」酒,音久,象徵天長地久。

他一僵,撫著額頭低吟,「公主,你讓英雄折腰呀!」

嘀嘀咕咕的太子低喃著什麼美人當前,英雄氣短,他這受「美色」勾引的新郎館為妻捧來美酒一杯。

其實,根本還不到喝交杯酒的時候,喜娘沒入房說兩句吉祥話前,依禮,太子得先出去接受文武百官、各國朝臣敬酒,酒過三巡方可離席。

可是這位太子太心急了,春宵一刻值千金,豈能耽誤,既然抱得美人歸,那還等什麼,門一關,喜袍一脫,入洞房了。

「偌!交杯酒,喝完後可別擾我興頭。」太子也是男人,巴不得把嬌妻拆吃入腹。

艷容嬌媚的南青瑤捧起他臉龐,細細觀看。「你真俊逸,是我見過最俊美的男人。」

聽到愛妃傾慕的讚美,他小有虛榮,全身輕飄飄的。「你也是絕艷佳人,我的至愛。」

「瞧你這張害人的俊容,不知偷了多少女子芳心。」她所愛的偉岸男子,亦是他人的傾心戀慕,她們的心因他而動。

龍鳳燭垂淚,雙喜字映紅,南青瑤那雙清眸已經看不清他的五官,她在心裡描繪出他的模樣,說上一千句、一萬句的對不起。

對不起,不能陪你終老!對不起,我必須辜負你的深情;對不起,我對你的愛有期限,短暫如曇花一現;對不起,騙了你,我的誓言無法成真;對不起,我給不起你要的皇子皇女,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

燭台上垂流的蠟油是她不能流出的淚。

「瑤兒,你在讚美我生得俊,還是在奚落我風流。」他咬著牙,語帶兇惡。

銀鈴般的笑聲輕快流洩。「我知道有不少人等著當你的妃子,她們個個婀娜多姿、嫵媚動人。」

「瑤兒,你到底想說什麼?」他抬起她下顎,直見微帶水霧的明眸。

「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?」她要的不多,只有一個要求。

見她眼底盈波,東方珩想到適才儀式上,工部尚書鍾良那一番該死的話,他軟了聲調,「我不會納妾。」

聞言,她笑了,卻笑得讓人感到一陣酸楚。「哪個帝王不嬪妃環伺呢?我指的不是這件事。」

她不但不阻止,還希望他廣納佳人,早早忘了她。

「那是什麼事?」他吻著她細肩,輕輕扛開雲錦腰帶。

「至少一年內不要有其他女人,讓我慢慢習慣不能獨佔你的事實。」一年的時間應該夠了吧!她能活那麼久?

他一聽,用力一咬!甚至咬出血絲。「我說過我不會納妾,除了你,我誰都不要,你給我聽仔細了沒,愛妃。」

那一聲愛妃好沉重,南青瑤心擰得發痛。

「如果我死了……啊!你打我……」好痛,他結結實實的打了她……那裡一下。

「你敢再說一句惹我生氣的話,你這小屁股就等著腫上好幾天。」大喜日子說些晦氣話,豈不叫人動怒。

目眶一紅,她雙手一環,緊緊抱住他肩頭。「我也不想,可是我的身子不中用,我怕……怕它拖累你。」

「傻瓜,怕什麼怕,我都不怕了,不過是小小病痛,明日我叫太醫給你診診脈,咱們宮裡還怕沒有珍貴藥材治你的病嗎!」她是祀人憂天。

「珩,我愛你。」她怕再不說就來不及了。

他露齒而笑,對著她櫻桃小口一親。「我亦然,今生今世唯你是我的妻。」

有這句話就夠了,不論真假,她死也瞑目。

視線時清時糊的南青瑤靜靜地看了他一會,牢記他的臉。然後主動送上香吻,不顧含蓄,與之唇舌交纏。

她突然的大膽行徑讓東方珩意外,但是他欣然歡迎,翻身一,將嬌軟身子壓在身下,雙手並用地解著嫁衣。

他喘息。

她低吟。

飛落的衣衫一件迭著一件,紅色妙帳垂落,掩住雪嫩嬌軀。

東方珩赤裸著精壯上身,下身只著了件單薄褻褲,而他指間句著繡有牡丹的肚兜,往後一扔,長指朝柔嫩大腿內側探去……

「不好了,太子,大事不好了,快開門,臣有事享告,請快出來一下。」

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驟起,正在興頭上的東方珩一抹臉,表情難看地下床著衣,邊走邊低咒地走到喜房外附議事廳。

「你們最好有要緊的事,打斷我的好事……」驀地,他眉頭一皺。

等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個人,是一隊披上戎衣、佩帶長劍的宮中侍衛。

看到此等陣仗,他當下一斂心神,神色由惱怒轉為嚴厲,目光中多了事態嚴重的肅然。

「什麼,南烈國三皇子在巡視兩國邊境對被刺殺身亡?」

南烈國三皇子南青雲是南王屬意的下任皇位繼承人,為人仁慈耿直,小有奢謀,母親昭貴妃又出身忠臣之家,是為儲君第一人選。

南王已擬旨準備詔告天下,三皇子為南烈國太子,三年後南王退位,由太子登基,一統江山。

誰知聖旨尚未頒布,人就慘遭橫禍,死得不明不白,連兇手是誰也不知道,一條人命就這樣斷送異地。

愛子慘死,南王大怒,他聽信讒言認定是東浚國所為,大張旗鼓調兵遣將,揮軍南下,直通東浚國皇城。

「這可怎麼辦才好?南烈國大軍已攻至京城外圍,再遷逼個幾十里,咱們皇城就淪陷了。」

不知是南烈國將士用兵如神,或是有其他不明原因,大軍竟然一路長驅直入,似知其通關要道,行軍奇俠的挺進到皇城外三十里處,駐紮兵營。

眼看就要破城而入,百姓惶恐,為了安撫人心,東皇東方耀明此刻正在御書房與守城的將領們商議,並召來文武雙全的太子共商大計。

而在這些不安的臣子中,有一人似乎過於平靜,他在一片驚慌中還故意提起目前的險況,加深官員的恐慌,讓人人心惶惶,雖然東浚國官員都略懂武功,但欠缺實戰經驗,大敵來臨難免恐慌。

東方珩看了開口的人一眼,眸色微沉。「先不要自亂陣腳,事情還有轉因的餘地,不是全無講和的機會。」

誤會解釋清楚了,戰事自然消彌,以兩國長久以來的發好,不致鬧得太僵,他是這般認為。

「人家都打到我們腳底下了,我們可以坐視不理,任由百姓受到殘害嗎?太子未免太過仁慈,以為婦人之仁能成就大事。」曲瓊華故意曲解,想讓太子的威信掃地。

「曲大人言重了,太子之意是兩國若不開戰,以和平方式解決眼前僵局,可免去一場生靈塗炭,難道要血流成河方可止戰。」一旦兩軍交戰,死傷的是無辜戰士,以及老弱婦孺。

從後方站出來的男子,玉面嚴肅,正是太子依賴的左胯右臂司徒遙玉。

「司徒大人此言差矣,誰也不希望見到流血事件,可是對方若要借此挑畔,隨便用一個理由侵犯我國國土,誰敢保證南王真正的用意不是併吞東浚國。」哼,知道他的厲害了吧!誰還敢小看他。

太子沒什麼了不得,還不是被他玩弄於股掌中,一時的看走眼就該付出代價,這一次的行動便就證明他的才智遠在司徒遙玉之上。

曲瓊華眼底嘴著冷笑,冷看群臣為了南烈國的進犯而慌了手腳。

「曲大人在挑起大家仇視的心結嗎?在事情尚未明朗前,誰也無權妄自猜測。」此事來得突然,並不單純。

「南烈園三皇子死在兩國交界處,這事能不鬧大嗎?難不成是他們自己人殺的,嫁禍給我們,好有借口出兵。」他輕哼,卻暗自得意。

為了爭奪皇位,自古以來骨肉相殘、手足鬩牆,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。

南烈國三皇子的死確實出於自己人之手,還是他最親近的兄弟,他怎麼也料不到二皇子心機深沉,預先埋伙在必經之路伺機殺害。

皇子之死事關重大,當然要找個替死鬼,嫁禍都國是一石兩鳥的好辦法,一來擺脫自身的嫌疑,師出有名,二來取信南王,留下曉勇善戰的好印象,將自己推向帝王之位。

「你們兩個都別吵了,讓我聽聽太子的意見。」兵臨城下,總要有個退兵之策。

東方耀明聲音一起,紛擾之音立即平息。

「衍兒,你看這場戰打是不打,南敬文那老糊塗居然不分青紅皂白地派兵攻打,殺害南烈國三皇子這黑鍋我們背不起。」沒人願意挑起戰爭,讓好不容易賴以生息的土地再受蹂躪。

神色冷肅的東方珩聲音堅毅,「父皇請寬心,兒臣會派人先到南烈國陣營問明詳情,再另行協議。」

「要是協議不成呢?」唯恐天下不亂的曲瓊華再出招。

黑眸微瞇,進出利光,「天底下沒有協議不了的事,只要拿出誠心!」

「太子的誠心到底在哪一邊呢!你力排眾議非要娶的太子妃不就是南烈國公主,誰曉得枕邊細語說了什麼,也許人家手腕高明,將太子迷得暈頭轉向,你的心就偏了。」

此言一出,底下臣子赫然想起新立的太子妃乃南烈國公主,深受影響地討論起她的種種,交頭接耳說著心中疑慮。

畢竟質予的身份是阻止兩國交戰,如今她貴為東浚國太子妃,南烈國反而興兵攻打,這其中若不是別有隱情,豈會巧合得令人難以置信,「我是東浚國太子,未來的國君,斷無可能將自己的江山拱手讓人,太子妃雖是南烈國公主,但已是我的妻子,我會秉會處理,絕無偏擔。」先安定軍心,再行對策。

東方珩似有若無地朝司徒遙玉投以一噪,後者會意地一領首。

「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,雖然太子信誓旦旦,但人心肚皮,太子妃畢竟是南烈國公主,懷有異心也是正常,有人指證看見太子妃在成親的三日前曾瞞著你出宮,將一張東浚國地田交由皇城外的南烈國士兵。」

這招借刀殺人使得陰毒,曲瓊華將太子最在意的人推上火線,就是要他痛苦,以洩心頭之限。

要不是太子提拔自己人,擋下他的出頭機會,今天也就不會有這場峰火,要怪就怪太子私重,強壓有能者,他不過是還以顏色罷了。

「什麼,是太子妃?」

「天啦!太可怕了,她居然是那種人,裡應外合想吞了東浚國……」

「她是奸細,把她捉起來,不能讓她跑了……」

「是呀!奸細,絕不能放過她,要用她的血祭告我們前線的死傷戰士。」

群臣憤慨,議論紛紛,沆瀣一氣的將憤怒的矛頭指向南烈國公主南青瑤。

「人證在哪?」有憑有據才能定罪。

曲瓊華身後走出一名五官平庸的男子,眼神有些閃爍的東飄西移「我。」

「你……」

正當東方珩要問明真相,還妻子一個清白時,城外鼓聲大作,軍情告急,什麼話也來不及說的太子披上戰甲,衝向城牆禦敵。

而此時獨自被留在喜房的南青瑤心裡發慌,她眉頭深鎖地倚在口跳望,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,為何太子一去不回。

越想越不安的她想找個人詢問,當她走出太子宮,侍香匆匆忙忙地朝她奔近,上氣不接下氣的尚未開口,一大批手持刀劍的侍衛層層包圍,將她逼回太子宮。

「你們想要造反嗎?膽敢擅闖太子寢官。」莫非太子出事了?她心頭一緊。

「是你想謀逆才是,仗著有點姿色蠱惑太子,其罪當誅。」啊呵,要是太子一回宮看到太子妃身首異處,一定很有趣。

「你在胡說什麼,我已是太子妃了,怎會有二心,欲加之罪,何患無辭。」分明是誣陷,羅織不實安她個通敵罪名。

「用不著再裝了,公主,你們南烈國大軍已越過邊界,長驅直入東浚國國都,還有什麼好狡辯。」

「什、什麼,你說南烈國的軍……」她身形一晃,頓感一陣黑霧襲來。

怎麼會……他們沒有理由開戰,父皇難道全然不顧她的安危……搖搖欲墜的南青瑤不敢相信聽到的事實。

「貴國的三皇子死了不會也是你指使的吧!最毒婦人心呀!連自己兄弟都不放過。」自願帶領侍衛圍住太子宮的曲瓊華語多犀利,針針見血。

三皇兄他……「不、不可能,他……他還活著……」

啊!是二皇兄所為,一定是他為了剷除異已,痛下毒手,如果連最微不足道的她都是威脅,他怎會放過真正擋路的大石頭。

「都見到屍體了還能作假嗎?你這南烈國細作真厲害,把我們英明神武的太子騙得團團轉,你一定非常得意吧!」可憐的公主,注定要做替死鬼。

「我不是細作,我不會出賣太子。」南青瑤捂著發疼的胸口,大聲駁斥。

他呵可冷笑,「這可就難說了,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,不然太子怎會受到迷惑,堅持迎娶人質府的質子。」

「因為我們兩情相悅。」她不怕人恥笑地大聲宣告兩人不渝的愛情。

「呵呵,是你單方面的勾引吧!太子根本是中了你的美人計,一時不察才陷入溫柔鄉。」他極盡言語上的羞辱,不讓她有一絲喘息的機會。

「太子呢?我要見他。」她必須親口解釋她沒有背叛他。

曲瓊華挑眉笑著。「別指望太子了,他被你害得千夫所指,現在正氣得巴不得一刀殺了你。」

「他不相信我……」孱弱的身子又晃了晃,連退數步。

「請回房裡待著吧!公主,別逼我做出下當的舉動。」他手一揮,身後侍衛拔刀相向。

踉蹌地走回喜房,南青瑤倔強地不讓侍香扶持,她看到稍早掉落地面的紅蓋頭,上面有個太子匆匆離去,踐踏過的足印,她心痛難當地感覺他踏碎的是她的心。

突地,一口腥紅由口中噴出,她眼前一黑,失去了意識。
作者: pigbaby0426    時間: 2013-4-12 11:06 AM

第十章

兩國交戰觸海岸邊,一支萬人軍隊駐紮在此,營區中的帥帳裡,手擁舞妓的南青鋒一邊飲酒作樂,一邊與下屬研討遷攻路線。

他自信滿滿,一臉得意,一副準會打贏的張狂模樣,他為塑造自己的神勇形象,特意差人打造黃金盔甲,一身金光閃閃,好不威風。

原本南王還在考慮要不要打這場仗,但是為了在父皇面前有所表現,二皇子大進饞言,徉裝手足被殺害的悲痛,自動請纓為弟報仇。

可事實上,所有的事全是他與東浚國的內奸共同謀劃,各取所需地安排這場戲。

「大家不必擔心,東浚國不是我們的對手,很快的,我們就能凱旋歸國。」而皇位便是他囊中之物。

「可是聽聞東浚太子智勇雙全,調兵遣將頗有大將之風,恐怕不是那麼好對付。」將領之一提出所憂,不敢放下戒心。

一提到實力不弱的東方珩,南青鋒不屑的嗤哼。「怕什麼,我們有內應傳遞消息,他們軍隊的一舉一動我全瞭若指掌。」

「是公主嗎?」有人這麼問道。

南青鋒大笑一聲,「別太抬舉她了,憑她也配,不過是快死的代罪羔羊。」

如果連己方將士都相信南青瑤是奸細,東浚國官員怎會不信,她硬生生的成了萬夫所指的罪人。

「公主快死了?」什麼意思,她不是嬌弱些而已嗎?

他不在意地揮揮手。「別提她,省得掃興,我們這回立了大功,回國後人人有賞。」

一聽有賞賜,大伙精神一振,恨不得出營殺敵,立下戰功。

可還是有人不甚樂觀,擔心好大喜功的二皇子太過自信反而輸得一塌糊塗,驕兵必敗。

「二皇子所說的內應是否可靠,他不會中途變節嗎?要是有人以利相誘,難保不會反過來將我們一軍,大挫士氣。」防人之心不可無。

他橫了一眼,「周將軍大可放心,那人要的只有我給得起,旁人動搖不了他。」

高官祿,一人之上、萬人之下的權勢,試問天底下有誰能給予相同的承諾。

「況我手邊有和他簽仃的協議書,若是他敢輕舉妄動,做出不利我軍的事,這紙協議便是他的催命符。」他冷笑著。

「不過我們該如何打贏這場仗,總要有個計劃……」周將軍苦思戰策。

南青鋒豪氣地丟出東浚國地圖。「看到那處懸崖了沒,我要你先在他們行進的官道上理下炸彈,將所有人逼到懸崖,然後……」

他說著小伎倆,兵不厭詐。

「似乎可行。」只要困住主將,士兵必然有所忌憚。

「還有,父皇會再增兵三萬攻向東浚國南側,到時候他們腹背受敵,也沒有能戶再戰。」此役必勝無疑。

他不打沒把握的仗,當然要做好萬全準備,南烈國的皇子中也只有他尚可擔任大任,父皇不看好他,難道又要損失一名皇子。

而他母親端貴妃也會在後推波助潤,讓他能一戰天下聞智,與帝位更為接近。

「什麼?援軍竟多達三萬餘?」周將軍眼露驚訝。他一直以為此役意在示威,如今看來二皇子似乎另有打算。

多了三萬精兵為助力,士兵們的士氣更為高昂,彷彿勝券在握。

「各位,喝完這杯酒咱們整裝上陣吧!將東浚國軍隊殺個片甲不留,為慘死的三皇子報仇雪恨。」

「是--」

喝聲同起,舉杯齊敬,將士們信心十足地拿起武器,走向最前線的戰場。

喝聲同起,舉杯齊敬,將士們信心十足地拿起武器,走向最前線的戰場。

殺!殺!殺!殺聲震天。

在一片殺聲中,遠在三、四十里外的太子宮裡,從昏睡中醒來的南青瑤隱約聽見咚咚咚。的戰鼓聲,她披衣下床,心中慌亂。

真有戰爭嗎?

非要開戰不可嗎?

太子呢?他是坐鎮皇城中指揮戰局,還是身披戰甲出城應戰?他有沒有危險?

會不會聽信了謠言而誤會她,讓兩國緊張的局勢更不可化解。

實在沒法寬心的她在窗前走來走去,不對跳望遠處的戰火。她不能讓太子和南烈國士兵打起來,一定有解決的辦法……

驀地,她靈光一現。

「公……公主,你不要用有所求的眼神看我,我什麼也沒辦法幫你。」侍香害怕地後退,背抵雄刻祥獸的石柱。

「找件宮女的衣服給我。」唯今之計,她只有親自上場,以大公主身份阻止南烈國發兵。

雖然希望渺茫,值得一試。

「公主是想……」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?自幼到大的情誼,侍香不難猜出主子的下一步想做什麼。

「我要出宮。」她神色堅毅,一臉無懼。

「不行啦!公主,外頭侍衛重重包圍,連只小鳥都飛不出去,何況是個人。」

根本是不可能的事。

「所以我才要你幫我。」她非出宮不可。

南青瑤對她耳語一番。

侍香先是為難,繼而推辭,之後勉為其難的點頭,想盡辦法弄來一套宮服讓主子換上。

其實她非常不願意公主涉險,她身子又不好,宮外又兵荒馬亂的,要是傷到公主一根頭髮,她難辭其咎呀!

可是拗不過主子的堅持,只有依她一回了。

「站住,誰准你們出入。」侍衛揮劍指向宮女打扮的兩人。

「不讓我們出宮,你想害死公主呀!公主又發病了,得回人質府拿藥,你們要是不放行,公主有個萬一,太子一回宮看你們怎麼交代。」侍香很凶的雙手擦腰,大聲喝罵!

「這……」侍衛們你看我、我看你,拿不定主意。

畢竟是拜過堂,正式策封的太子妃,即使有奸細嫌疑,太子沒做處置前,還是不能讓人出半點差錯。

思前想後,他們做了個決定。

「她可以出宮,你不行。」侍衛指向低著頭,喬裝成宮女的南青瑤,允許她離去。

因為大家都識得大嗓門的侍香,她是公主身邊最忠心的侍女,有可能替公主傳遞消息給南烈國,讓他們派人來救人。

而宮女是東浚國人,自無可能出賣自己的國家,由她出城較為妥當。

於是乎,身形纖細的南青瑤一人出了城門,步履瞞珊地走向峰火連天處。

但是她病得不輕,又身中奇毒,明明很急卻走不快,每走幾步路就得停下來喘口氣,越走越慢,像是與烏龜竟速。

臉色蒼白的她怕趕不及,便向當地漁家詢問,抄近路前往兩國交戰的海岸邊,以免體冷不支而錯過最重要的一刻。

陶海的東浚國風浪甚大,當她氣喘嚇呼地爬到懸崖邊時,底下波浪洶湧澎湃,一波波的拍打潛藏下面的暗瞧,地勢相當險要。

稍做休息後,她才有力氣俯瞰此時戰況。

忽然間,一陣轟聲響起,腳下的土地震動,沒站穩的南青瑤跌向崖頂的大石頭後,頭部著地,昏了過去,沒人知道石後躺了一名昏厥的女子。

「東方珩,投降吧!別再做無謂的掙扎,念在你是我們南烈國駙馬爺的份上,我可以饒你不死。」

東浚國人善泳,就算情況危急也能跳海求生,不必接受南青鋒的威脅。

可是風火崖是全國最險峻的海域,瞧石密佈,暗潮多不可數,如果勉強躍下,只怕九死一生,難逃生天。

而東方珩不諳水性,雖然知道的人並不多。

「貴國三皇子之死與我國無關,何必苦苦相遏,查出兇手是當務之急,免去幹戈令萬民受苦。」

咦!這聲音、這聲音……是珩!黑暗中出現一抹光亮,昏昏沉沉的南青瑤努力地睜開眼睛,想看個清楚。

馬蹄聲杳亂,伴隨著鼎沸的人聲,她一度以為聽錯了,差點又昏厥過去。

不過憑著堅毅的意志,她摸著光滑的石面,以突出的尖銳處劃破掌心,利用痛意逼迫自己清醒。

「死人不能復活,而你,東浚國太子,就一命抵一命吧!讓我砍下你的頭顱回國交差。」只要他一死,軍隊便可班師回朝。

南青鋒沒想過東方珩不是打不過他,而是不想與他正面交鋒,他仍顧著兩國情誼,不願傷了和氣,希望有其他解決方式。

可是他的咄咄逼人令人忍無可忍,不得不出手還擊。

「不要逼人太甚了,我國的退讓不是怕你,你若一再遷逼,休怪我劍下無情。」看來是非戰不可了。

聞言,他張狂地仰頭大笑。「喪家犬莫要狂言,儘管放馬過來,看我殺得你片甲不留。」

此話一出,對陣的兩軍開始鼓噪,喊殺聲不絕於耳,戰事一觸即發。

就在這時候,站在東方珩左後方的東浚國軍隊中,有一名膚色黝黑的士兵舉起弓、搭上箭,手臂緩緩地抬高,貓准東方珩。

所有人都蓄勢待發地等著大戰開打,沒人注意到士兵的舉動。

視線模物的南青瑤其實已經看不清楚所愛的男人,但是一道銀色冷光忽地閃過,她一怔,周葫良看去,模物不清的視力在這一瞬間變得清明。

「小心,有暗箭--」

不知哪來的力氣,她突然從石頭後竄出,以身體擋下射向東方珩的箭,拉弓的人力量驚人,竟將纖弱的她射向半空中,以美麗的弧線飛落懸崖。

「那個人是……那個人是……瑤兒?」征住的東方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「太子,眼前的戰局要緊。」知其性情的司徒遙玉敏捷地奔至他身側,伸手籍制他手臂,以防他一躍而下。

「那是瑤兒,我的瑤兒!」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的東方珩心神俱裂,悲痛交加的大吼。

「想救公主就必須擊退南烈國大軍,否則救起她也是死路一條。」司徒遙玉分析戰情,望他以國家為重。

「他們傷了瑤兒,我最愛的女人,他們……」怒火燃撞,他強壓下悲痛。「我饒不了他們。」

高大的身軀一挺,他抹去臉上一抹!熱,那是南青瑤滴落的血花,燃起他全身無法克制的憤怒和……恐懼。

他要殺回去,為了他的瑤兒。

「全力反攻,不必留情。」

太子一聲令下,士兵振奮,殺聲震天地衝向敵軍,一吐被追趕的怨氣。

原該來支援的三萬精兵不知何故在中途轉向了,乍聞此消息的南青鋒先自亂陣腳,再見東浚國大軍士氣如虹,原先的自信大大地減弱了一半。

將領氣不旺,士兵第一個感受到,面對殺氣騰騰的東浚軍,他們未戰先怯,兵敗山倒。

東浚國大勝。

「找到人了沒?」

南青瑤捨身救太子之舉,讓東浚國將士大為感動,相信她不是南烈國細作,她以死力表清白的勇氣任誰都無法不動容。

戰事稍歇,東方珩帶了一批親信在海邊搜尋,諳水性的士兵一次又一次的滲入海裡又浮起,反覆不下數百次,只為找中箭落海的太子妃。

其實大家都不抱生還的機會,只求找回全屍,從萬丈懸崖掉落,又是一箭穿胸而過,以公主孱弱的身子來說,不可能撐得過如此重創。

可是太子不死心,堅持她一定還活著,甚至調派船隻,親自上船尋人。

「到底找到了沒?你們這麼多人一起下水,難道什麼也沒看到嗎?」真是急死人了,再找不到人,太子都要往下跳了。

「司徒大人你別催,我們已經盡力了,這附近的海流濡急,一不留神就被大浪給捲走了。」他們也想盡快找到人,海水越來越冷了。

「要再盡心一點,海裡很冷,太子妃撐不住……」他想說撐不住的是太子,他臉色慘白的像要赴刑場。

「找到了、找到了,卡在石頭縫裡,我們馬上把公主送上岸……」

找到了……胸口一緊的東方珩握緊拳頭,神情繃得死緊,他臉上是海風吹拂不開的陰霾,黑眸佈滿痛到沒有知覺的麻木,看著全身滴著水的人兒被抬上岸。

「瑤兒、瑤兒,你不能失信,你答應過要與我做夫妻,我們--會生一窩小搗蛋……」不可以,不可以對他太殘忍。

「太子,她……她沒氣了。」司徒遙玉別過臉,不忍看好友悲傷。

「不,你騙我,她不會有事的,我的瑤兒很堅強,她……」他抱起冰冷的身體,眼中的堅定化為滑落的淚珠。

「她死了。」這是事實。

「不--」東方珩悲憤的吶喊,痛哭失盧,緊抱著濕透的身軀不肯放開……

-上集完-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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